历史

第六十章(1 / 0)

1

今天没有悲伤的事。

一切都狂躁而真实。

2

仿佛没有想起生命中那些莫大的缺憾,没有体味过所谓撕心裂肺的痛楚。

再次站在事发地点,记不起自己的脸。我说,永不示弱。

这幅皮囊完好无缺,还是你们爱或恨的模样。

如果心也有重量,大雪会覆盖在冰凉的身体上,寒风穿过四肢,内心没感觉,表面也没感觉。

天幕灰蒙,我拖着疲惫的灵魂,要跟上帝讨一个说法。

可当那一刻真的来临,心里却什么都没有,空荡得像无底洞。一如我之前做好的所有准备。

这一生从未如此虚弱,甚至想在倒下去之前,亲手给自己一刀。

只有疼痛,才能提醒我保持理智,保持冷静。

那些过往,熔铸在记忆深处,不一定有存在的意义。

因为我曾如此强烈渴望忘记它们,永远留在身后,不再回头。

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以弱者的姿态存在,不能总是以等待的模样站在寒风中。

因为不一定真的能等到那个强者。

更多的情况下,是一无所获,永世孤独,逐渐脆弱,苍老,离去,消逝。

我曾告诉sana,如果有朝一日只剩下自己,我也不会转身去拥抱任何人;如果谁让我变得不完整,我会毫不留恋地把其留在身后。

我愿意一贫如洗,也愿意独拥城堡。

3

是否聪明的人记忆力格外好,是否笨蛋会幸福一点?

这些天总是不敢睡觉,不敢在黑暗中独舞。

一旦入睡,就梦见从前的人事跟场景。

非我故意,只是风太大,刮乱了回忆。

………………

“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除了跟着你,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

“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越近越看不清你,越近越不能懂你。”

“算了,还是不要懂了,我很麻烦的,知道吗?”

……………………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薄情?”

“你不是第一个。”

“这是个贬义词。”

“那你先告诉我,感情有什么用?”

…………………

4

上午九点多,雪还在下。

单徙跟着sana和一些警局人员,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他真的会在这儿吗?

这地方明显多年没有被人涉足的踪迹了,栅栏外是一片荒原,小树林里的野草更是及半人高。

i说,这是evon小时候居住过的庄园。

单徙更怀疑了:他养父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跟他能有什么关联?

那些追踪信号地址的工作人员,不会是……查错了吧……

但是sana在听到追踪结果的时候,露出一脸“早该想到”的表情。

仿佛这个庄园,对那人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二十分钟之后,单徙就知道了——对他的确很特别。

越是伤痛越是记忆深刻。

越深刻的记忆,越是在潜意识里不由自主地回去重复。

5

鲁森,我是不是答应过,要给你放一盏孔明灯?

鲁森,你知道老太太已经去世了吗?

那句“姥姥”,我再也叫不出口了。

al告诉我,她说我是个忘恩负义又自私自利的男孩,活该只有我才是孤儿。

badboy.

我还是想听她讲的睡前故事。

因为除了她,没人会给我们讲。

还想跟她一起看,从山脚升起的孔明灯。

虽然她每次都说,那不是什么孔明灯,只是人死之后,魂魄升了天。

我还记得梅州那间厄舍府里,停电了的时候,烛光昏黄,她的唇角微微下撇——每次停电,她都会变成一个委屈的小老太太。

鲁森,你说,是不是我做的那盏孔明灯不够好,她嫌弃它了……

记忆啊,我们之间隔着更深露长的怨念,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相互打扰?

一直觉得,情感流露在言语上,会让自己很不舒适。

但我也会说最动听的情话。

在十五岁那年,我以为一切都即将变得更好更完整的那一年。

我跟她说,我养你。

可是我不爱她———像被人从身后狠狠刺中了心脏。

真抱歉。

我流血,但是我清醒。

鲁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知道。

你会知道的吧?

昨天雪神又来挪威了。

今天的记忆依旧清晰。

明天你想要原谅我吗?

说了再见之后,便再也没见过。

那就活该吧,活该只有我。

badboy.

6

“他总是不爱摆谱练棋,十岁之前,无数次尝试与evon和他的教练抗争。”

“抗争的结果就是————被关进这个老房子。”

这个废弃多年的大庄园。

这个阴森恐怖的玫瑰城堡。

“他教练说,十岁之前的时间利用,对每一位棋手都非常关键。所以在他妥协之前不会放他出去。”

sana说着,脱下高跟鞋,扔在庄园的栅栏外,换上随从人员递过来的平底鞋。

她走了太多路,磨伤了脚。

单徙听了leni的翻译,抬头望了眼面前的建筑。

英伦风的古堡,侧边的烟囱顶上还停着几只白色鸽子。

sana推开庄园大门,带着后边的人走进去。

里面的宽院倒没有像外面的四周那样荒芜。

她拢了拢披肩,侧头跟单徙说着话,漫无边际,像回忆,又像描述。

这里没有电源,一到晚上就陷入黑暗,幽灵潜伏在四周。

大门紧锁,寒风穿过,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天黑之前,来回走动。

天黑之后,缩在角落。

………………

张梓游,你这一生,到此为止,感受过快乐吗?

7

我有一间厄舍府,葬着我的小天使。

我梦幻的一切,都沉睡在那里。

时光长,生命短。

涉过重重黑暗与光明,我依然找不到那把钥匙。

开门,开门,让我进去,进去躲一躲。

一会儿就好,我保证。

8

喂,你这个人单薄、狂妄、极端、疯狂、高傲、压抑,凭什么做出一副稳重、理智、冷静、平和、清醒、无争的模样?

我是一个挟裹着纷飞大雪而来的人。

也曾双手合十,长跪不起,温柔俯首,狠重磕头,虔诚祈祷: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这些年,左心房悄悄对右心室说:不能。

“不能。”

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直到我整个心脏都信以为真。

———不管再来多少次,厄舍府还是会坍塌。

从不是什么宿命论者,我只相信自己的感受。

不曾快乐就不曾痛。

承认快乐就承认痛。

雪国之上,空空空。

明灯之下,伤伤伤。

我迷失在高空,一直无法降落。

鲁森,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找到我?

10

“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每次wivin被罚,他都找不到他。”

i在旁边翻译着sana的话,单徙感觉手脚发凉。

“如果我没放学回家的话,他会被一直关下去,他永远不会妥协,不管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

“他不吃东西,家里的帮佣奶奶送过去的食物总是原封不动的被送回来。”

“我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只能拜托帮佣奶奶一起帮忙。而且,不能被nonal知道。”

“你知道,nonal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她嫁给evon之前,曾精神混乱过。所以,家里所有人都不敢刺激她。”

“糟糕的事实是,”sana停下脚步,站在古堡大门前,“从他和被领养的那天,nonal一看见他,就病发了。”

11

有些人一出现在你面前,就会让你双手疼痛,手指颤抖。

我的生命中,就有这样一些人。

懊恼的事实是,我几乎无法控制这种生理性地应激反应。

她是信天主教的。曾代表上帝审判过我,曾代表母性放逐过我。

她认为只有让我跟同类人待在一起,才能停止打扰他们幸福安康的家庭。

从奥斯陆精神康复中心逃出去那天,吴文送我上邮轮,到荷兰。

“听着,你没病。有病的是他们。”

那一刻,我没躲开他的拥抱。

我本来最讨厌被人抱,或者抱别人。

“当然。”我笑着说,转身上船。

海岸线越来越长,我在他眼里远去。

从此漂泊无尽头,从此忘了欢乐港。

12

sana关上古堡大门,把其他人隔绝在外,只留下她们三人。

英式的古典大厅里,灰尘漂浮在空气中。

白日的光线被挡在身后,厚重的暗红色帘布垂到地面。

单徙站在这里,跌入他的黑暗城堡。

是不是曾在这里徘徊,被惶恐缠绕着脚尖。

有没有害怕得弯下腰,把骄傲安置在掌心。

与幽灵共舞,胸口绽放出血色的怨恨。

与人性拉扯,*消失在黑色的枪口。

wivin张梓游,你痛苦吗?

13

再痛苦不甘,都到此为止。

我需要离开,我必须远走。

每一条路线都没有计划,每一个夜晚都只有颓废。

最好就这样,醉死在不夜城。

最好不要停,梦生在厄舍府。

灯光乱晃,人声涌动。

诗人,画家,难民,亡命之徒,性工作者,烟酒,麻醉圣品……

混乱缠绵过后就天亮,天亮之时沉入梦中。

前世今生的天真烂漫,谁放弃了六便士,跑来寻找月亮。

从一个栖身之所,流落到另一个避难港湾。

这些人,挥霍着多巴胺与荷尔蒙,还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天堂。

继续,别停……

随便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跟人牵手就行。

一旦牵手,彼此的生命线就会交错。

爱或被爱,都是浩劫。

14

“他牵过你的手吗?掌心相接,手指交错的那种。”

从一楼到二楼,打开一扇扇的房门,又相继严密地关上。

最后只剩下三楼,以及一些小阁楼。

sana提着裙角,踩着楼梯,问后面的人。

单徙听完leni的翻译,蹙着眉回忆了一下。

“有吧,他手指长,我们牵手时,他总是用手指横过我的掌心,就那样握着,很凉。”

sana笑了一下,轻轻说:“那他一定准备好了吧,准备爱上人间的躯壳。”

i:“………”

单徙:“她说……什么?”

“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确实是太小声了。

她压根就没说出声,只是动了动唇。

在虚空之中,把这句话说给古堡里的另外一个人听。

15

真的有人天生就适合流浪吗?

真的会有永不离去的天使吗?

鲁森,我走到挪威最大的平原了。

我想给你做一盏孔明灯。

可是我找不到竹枝,找不到灯纸,找不到火种,找不到你。

我只好弯下腰,坐在这里,等你,来找我。

昨天我梦见你了。

今天你有想我吗?

明天还要继续吗?

鲁森,你过来,我想抱你。

16

“张梓游………”

推开门,单徙看见了他。

一身睡衣,屈腿抱膝,缩在角落,安静孤独。

年少时在感化院都能坦荡荡高傲无敌的人,现在却蜷缩在角落里躲避全世界。

她终于知道,他在怕什么了。

“现在的我,宠一个人很容易,保护一个人也不难,但我能做到的……就只是这样,不能更多了。”

“如果这就是爱情,你还想要吗?”

“信我,只准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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