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冷又温暖的夜晚，宁远博把裹成棉花团的宁恩瑶揽在怀抱里，用自己的体温，渐渐温暖她。同时，宁远博的心头盘算着，这里环境太差，不能再让宁恩瑶来了，就算来，至少也得等到春天，没那么冷的时候，他心底苦笑一声，也不能怪舒子茜这么嫌弃这个地方。
“哥哥，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也许是今晚的气氛太好，宁恩瑶难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知道她一向是听话懂事的省心姑娘，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宁远博提过要求了。
母亲一向是很擅长讲故事的，宁恩瑶和宁远博的床头曾经都有过整排的书架，大量的书籍，母亲会自己把《诗经》翻译成现代汉语给他们听，全英文的绘本也是手到擒来，那晕黄的床头灯和母亲温柔的嗓音，都曾经是他们睡前温柔的慰藉。
母亲去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宁恩瑶讲过故事了。
宁远博一愣，他苦笑一声：“我不太会讲故事。”
宁恩瑶的眼神中难掩失望，然而却没有更多要求：“那么，哥哥晚安。”她闭上眼睛，把那点失落藏起来。她是听话懂事的好姑娘，从不强迫人。
晕黄而微弱的台灯光晕里，宁远博略带冷清和生涩的嗓音响起：“1972年，世界上第一款电子游戏发售，美国的雅加达公司发布了一款叫做《pang》的小游戏。”
宁恩瑶惊喜地睁开眼睛，凝望宁远博的侧脸，他单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显然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远博继续说：“这个小游戏的作者叫做艾伦奥尔康，是一位电气工程和计算机科学的专家。他开发出一台原型机之后，就把这台游戏机放在一个酒吧里，玩家可以通过操作手柄，上下移动球拍，就像乒乓球那样，把乒乓球打回去。”宁远博用手上下比划了一下。
“听起来很简单。”宁恩瑶发表了自己的评论，要知道现在的游戏多复杂啊，她玩过哥哥的ps，上面的小人走走跳跳，那种像素时代的游戏肯定无法同日而语。
“简单，但是有趣！”宁远博下了个定语，“这个机器在酒吧摆了一个晚上，酒吧的老爸就打电话给艾伦奥尔康，告诉他这机器坏了。‘所有人都无法投币！’酒吧老板大声地朝着艾伦奥尔康抱怨！”
“坏了？”宁恩瑶终于对这个故事开始感兴趣了。
“对，坏了，艾伦奥尔康是从睡梦里被吵醒的，他立刻穿上裤子冲到酒吧开始检修自己的机器，等他卸开机器的后盖，发现了坏的原因，硬币已经塞满了那个小小的纸杯。”宁远博笑了一下，“连艾伦奥尔康都没料到自己的游戏机这么成功，只用一只纸杯来充当接收硬币的工具。”
“然后呢？”宁恩瑶开始觉得温暖和睡意同时涌上来，她模模糊糊地问。
“艾伦奥尔康给这个机器换了一个很大的投币容纳箱，源源不断的硬币涌进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游戏，然后艾伦奥尔康利用这个机器的原型机和雅加达谈了一个合作，这就是世界上的第一台电子游戏机。”宁远博轻轻地说，“艾伦奥尔康大概没料到，日后任何一个游戏行业的从业人员，这是他们要学习到的关于游戏的第一课，所有人都为了这个行业能带来的幸福和满足感而努力。”
“嗯。”宁恩瑶终于敌不过困倦的力量，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宁远博轻轻地替她掖好被子，咬咬牙，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重新搓着双手坐回到电脑前，纵然寒夜漫长，冷彻心底，但是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他回头看了一眼宁恩瑶安然的睡颜，他是长兄，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他要呵护妹妹长大！
他一定能给宁恩瑶和舒子茜最好的一切，这世上最好最好的！
他在屏幕上敲给夏天哲一封邮件：“这个功能你再看一遍，阿哲，我就睡四个小时，等会儿我继续。”他在邮件的最后一行写着，“阿哲，我很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这句话是写给夏天哲，也是写给他自己，“成功了，我去伯克利看你，除了恩瑶，我还要带一个人给你认识。”
那是宁恩瑶经历过的最长的一个冬天。这个残酷的冬天，难得一见的雪灾席卷了整个中国，即便是温润舒适的c市，也经历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冷冬季。这个冬天，她很少见到宁远博，虽然每周他都要给她的宿舍打电话，但也只是电话而已，彼此都说自己过得很好，对他们生活中真正的危机和问题，避而不谈。整个寒假宁恩瑶都是在宿舍度过的，只有年三十，宁远博来找她吃了一顿年夜饭。
宁远博在残酷的冬季里，遭遇了人生中最严重的一次冻疮大爆发，耳朵，面颊，脸颊上的冻疮触目惊心，黑红黑红，把宁远博原本清俊的脸，折磨得早没了往日的模样。最严重的是手指。漫长的冬夜里，他因为反复不断的敲击键盘，每根手指都冻得又冷又痒，红肿得如同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胡萝卜，结着黑色的血印。
宁恩瑶没忍住，抱着哥哥的手就哭了。
相比之下，宁恩瑶在学校就像象牙塔里的天堂，专心读书，无尽的作业，考试和随堂测验，最大的烦恼是担心自己不能继续考第一名，以及，漫长的孤独。
这些同哥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行啦，你可不是个爱哭鬼。”宁远博刮了刮她的脸颊，依然是毫不在乎的自在模样，宁远博似乎总有种神奇的潇洒，能在任何最差的环境里，打从心底地微笑。
宁恩瑶抽抽搭搭，压抑着自己的哭泣，等他们找到一家吃饭的店铺，宁恩瑶短暂的哭泣就停止了。
年三十的c市，开张的店铺很少，他们兄妹缩在市一中外的小店里，各色烧烤，没有空调，店老板就在自家店里团圆，长着漂亮眼睛的店家女儿看他们孤零零两个人，悄悄送了一碗饺子给他们俩。
“季招娣你赶紧给我回来干活！”店家母亲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那个叫做季招娣的女孩子一面应着“来了”，一面朝着他们好看地一笑，圆圆和气的脸上满是笑容。
几个月不见，宁恩瑶觉得面前的哥哥有些不同。
宁远博揉揉宁恩瑶的头：“多吃点！”忽而脸色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