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恩瑶吃饭前要去洗手，在餐厅的门前和哥哥暂时道别，自己一个人去了商场的洗手间。一路上，她无意走在一个穿灰色夹克衫男子的背后，那男子大声地打着电话，声音尖利，直穿宁恩瑶耳膜。
“没问题！这单不大，也就几千万，下次再有过亿的生意，陈总您可得惦记惦记我啊！”
“小意思，这都不是事儿。”
挂了一个，又打另外一个。
“李经理，陈总那边我都谈妥了，天价大生意啊！几千万啊！咱们一定得当面谈！”
“好嘞好嘞，我做东，您可一定得赏脸！”
男子意气风发，用眼角瞟着前方的一位红衣女郎，那女郎穿着入时，从洗手间出来，妆容精致，一面听着男子讲电话，一面朝着男子走来，面露微笑。
宁恩瑶淡淡看了这对男女两眼，绕过他们，径直去洗手。水流“哗啦哗啦”冲着她的指尖，她有些恍惚，想起刚才的那对男女，她分明看见那男子的手机，根本就没有接通，屏幕一片灰黑。
那为什么要假装打电话呢？
宁恩瑶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忽而明白，那男子假装打电话，说话那么大声，目的就是要让上洗手间的红衣女郎也能模模糊糊听见，分分钟谈下几千万生意的男人，对于红衣女郎而言，是有吸引力的吧？
她想起那男子穿的衣服，硕大的logo，不过那男子穿的显然是仿品，她瞥到了一眼袖口处的车工走线，那家的衣服从不会有这么粗陋的做工。想来，奢华logo的衣服和那个分分钟千万上亿的电话一样，就像雄孔雀开屏的尾翼。
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刚刚度过十三岁生日的宁恩瑶在洗手池前，困惑地想着。
宁恩瑶洗过手，回到餐厅，宁远博帮她拉开椅子，宁恩瑶一抬头，咦！这不刚好就是之前的那对男女，男的穿一件冒牌的灰色夹克，女郎打扮入时，不过同样是廉价货，那女郎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她的美丽。
宁远博替他们介绍：“这是我亲生妹妹，宁恩瑶。”他扭过头来，“恩恩，这是关勤，是公司新的财务总监，旁边那位……”宁远博迟疑了。
关勤立刻主动介绍：“这是我老乡，刘娜娜。”
刘娜娜莞尔一笑，果然丽色明媚。
宁恩瑶悄悄凑到哥哥耳边：“公司都需要请财务总监了？”
宁远博苦笑一声。谁也没料到，居然一个区区几人的创业团队，能发展得如此之快，随着《剑影江湖》的成功，他们也鸟枪换炮，一路高歌猛进，公司体量增大，带来了一系列问题，人事、财务、团队……都需要专门的人才。舒子茜除了画画，最大的兴趣就是买买买，夏天哲远隔重洋，鞭长莫及，宁远博手上已经责任众多，分身乏术，只有请人。
财务总监只是起步，宁远博也轻声凑到宁恩瑶耳边：“不光是财务总监，还有一个法律顾问，我还有私人助理了呢！”退开一步，他盯着宁恩瑶，眨了眨眼睛。
宁恩瑶为哥哥高兴，适当的人才能分担哥哥的压力，以前父亲也曾经一手创建起一家中型集团公司，业务从家具行业拓展到房地产，对于公司管理，哥哥和她都曾经耳濡目染。
“你们兄妹俩说什么悄悄话？”舒子茜笑着问。
宁恩瑶看着舒子茜精致的眼妆，目光不由滑动到舒子茜的颈间，一枚心形的白金项链，著名的经典款，宁恩瑶也曾经有过一条，她心头一动，蓦然想起奶茶店里，舒子茜曾经收过“”的一件礼物，是这条吗？不是这条吗？还戴着吗？有什么深意吗？
“我家妹妹崇拜我呢。”宁远博笑着回答舒子茜，一扭头，看见宁恩瑶神游千里，揉了揉她的头：“别发呆了，吃饭。”
果然如宁远博所说的那样，除了以前创业团队的几个老员工，饭局上很快又添了几个人，一位一脸古板的大叔，穿笔挺的西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方形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乱，袖口没有一丝褶皱，不苟言笑，大写的一个严肃！
“黄律师，欢迎欢迎，快来坐！”宁远博招呼严肃的大叔。
“嗯。”黄沛鼻孔里出气，皱了皱眉头，看看周围的环境，而后慢条斯理抬起昂贵的腕表，“我下午七点还要见一个当事人，等会儿不能久留。”
“当然当然，您自便，您忙我知道。”宁远博依旧很和气。
搞IT的，大都不拘小节，没有传统行业的古板正经，再加上是创业小公司，上班就和进了网吧一样，如今吃庆功宴，气氛愈发随便，于是黄律师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热热闹闹开了饭局，宁远博站起来：“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在座的都是我的家人，大家一起努力把《剑影江湖》做到今天，都是功臣！我正式宣布，每个老员工都有股份！”
一片欢声雷动！
宁远博用红烧鸡翅填满了宁恩瑶的碗，把沙拉往舒子茜的面前推了推，开始挨个敬酒，吃不到一会儿，黄沛就起身告辞，宁远博亲自送到门外。
吃到一半，一个人才急匆匆出现，一张雪白清秀的脸，明明是男孩子，论起精致漂亮，却不比桌上珠光宝气的舒子茜，或是丽色明媚的刘娜娜差。只是年龄看起来小，学生模样，个子不高，还透着一副没张开的青春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那男孩子一个劲儿地道歉，“今天考试，不能耽误。”
“赶紧坐！”宁远博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其他人介绍，“林泽奇，我的新助理，大学生，兼职。”
林泽奇几乎是略带害羞地笑了笑，挨着年龄最小的宁恩瑶坐下，一脸不谙世事的惶恐。
宁恩瑶惦记着还有两张卷子没写，吃饭急匆匆的，席上的话题她虽然很感兴趣，都是游戏和公司相关的内容，但是此刻，她也收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想快点吃完。
其他人还在推杯换盏，宁恩瑶已经把自己撑成一只圆滚滚的小猪，然后起身和大家告辞。
宁远博略喝多了一些，脸色酡红，从钱夹里抽出一叠粉红色的钞票，塞到宁恩瑶的手里：“好好学习，没钱了就和哥哥说。”转身对舒子茜说，“子茜，帮我送送恩恩，要送到出租车上。”
舒子茜脸色一僵，宁恩瑶赶紧拒绝：“没事，没事，我自己坐公交车，很快的，就六站路。”
趁着酒气，宁远博正要发作，林泽奇站起来：“宁总，我来送宁恩瑶吧，放心，我一定送到。”
宁远博按住林泽奇：“你好好吃你的饭，刚坐下来，屁股都没坐热呢。”
宁恩瑶笑起来：“谁都不要你们送，我已经勉强算大人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十三岁的少女，也许是因为常年练习武术，身高已经悄悄长到了一米六，外加钢琴锤炼出来的气质，在同龄人中也算高挑秀雅，神情透露出一丝好强。
宁远博忽然就心软了，挥挥手：“好好好，那你慢点，到了给我打电话。”
宁恩瑶笑得一脸灿烂，同样挥手：“好！”弯腰对所有人俏皮地道别“大家慢慢吃。”
一转身，宁恩瑶卸下了刚才伪装的所有表情，一脸淡然走出了餐厅。
电梯拥挤而缓慢，宁恩瑶等了好几轮，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华灯初上，夜风温暖，她慢慢地走着。
大概哥哥这样最好不过了，经历了那么多的辛苦，终于一步步走向成功。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停在宁恩瑶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关勤的脸：“小姑娘，我送你吧。”
副驾的刘娜娜，一脸温柔的笑容：“就是，我们送你吧。”
宁恩瑶感激地笑笑：“真不用，谢谢关大哥和娜娜姐。”
“我送她，你们走吧。”林泽奇从背后追上来，他笑容干净，让人莫名信任。“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让我做好吧！”
“那行，我们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关勤带着刘娜娜扬长而去。
宁恩瑶站在原地，目送关勤车的背影，不由乐了，明明是某国产品牌的轿车，却硬是改成了某著名豪车的车标，也只有刘娜娜天真温柔，不知世事才看不出来。
“笑什么？”林泽奇问她。
宁恩瑶摇摇头：“就送到公车站吧。”
林泽奇很坚定：“一定要送到。”他迟疑了片刻，“就当是让我熟悉下路，宁总说了，后面给你送东西都让我来。”
宁恩瑶不好意思地笑笑：“好。”
夜风温柔，林泽奇送她回学校。他们聊了一路，林泽奇有种奇特的气质，让你觉得他既妥帖又安心。
“谢谢你！”宁恩瑶和他挥手道别，林泽奇露出好看而害羞的笑容，少年单薄的笑容融进了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