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几乎和云决、江挽月同时到达水墨谷,而林如风已经等候多时了。
云决瞅着云卿略有些发白的脸色,道:“我带着一只拖油瓶可是还往扬州跑了一趟,你怎的也才到?”
云卿双手合十,对他念了一句“无量天尊”,字正腔圆道:“贫尼受天尊点化,拜入峨眉门下,遵三皈依戒、遵积功归根五戒,法号了凡。”
云决一巴掌拍她脑门儿上。
四人在水墨谷外的一间客栈,除了他们,这平日里冷清的客栈反常地聚了许多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林如风来得最早,将情况给摸了个一清二楚,道:“后日水墨谷谷主水千色比武招亲,这些人约莫都是冲这个来的。”
云卿握着茶杯,不动声色地打量客栈里那些四海八方而来的人,问:“这对我们取七色花有影响吗?”
“有,影响太大了,”林如风苦笑,“七色花是水谷主的嫁妆。”
江挽月“啊”了一声,看看林如风,看看云卿,却无下文。
云卿手中滚烫的茶水慢慢凉下来也不见她喝,握在手中打转,眉目沉静如水,似在沉思。
有人在专心想对策,云决、林如风便负责嬉笑玩闹。
云决道:“水千色也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艳名远播,看来前来比武的人不会少啊。”
林如风附和道:“岂止不会少,那简直海了去了。就算不冲她的人,冲她昭告出来的那些嫁妆,跃跃欲试的也大有人在。”
江挽月嘟囔了一句:“你们现在不也在打人嫁妆的主意嘛。”
云决听了,嬉皮笑脸道:“勇猛无敌啊,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你,要不你去打擂试试,说不定拿到了七色花,还抱得美人归。”
林如风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江挽月,立即还击道:“我武功还不如你,不如你去。”
云决还未作回应,江挽月便急眼了,不依不饶地揪着云决,嘟着嘴道:“不许去,你不许去!”
林如风见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欲说些什么,云卿将凉得彻底的茶水一口灌下去,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吓了三人一跳,以为她又要发飙。
云卿脸上浮起高深莫测的笑容,道:“眼下有三条出路。”
第一条,江挽月以世家之女身份去见水谷主,重金求取七色花。
倒不是江挽月推辞,她只是直觉地觉得水千色不会给她。仔细想想,有人在你比武招亲时上赶着来买你的嫁妆,你卖吗?
你卖不卖不打紧,江挽月觉得是她她就不会卖。岂止不会卖,还要把那人打出去。
云卿自若道:“你且去,原本也就没指着这个办法能行。只是借此探探水墨谷谷主其人而已。”
江挽月再崇拜喜爱云卿不过,向来对她言听计从,便答应了。
她看见一旁扒拉花生米的云决,要求云卿给她配备一个保镖,如此便是被水千色打出来也有人护着她。
云卿不假思索,把林如风指派了给她。
江挽月:“......”
结果他俩果真被水千色给打出来了。
云卿问:“水千色其人如何。”
林如风脱口而出:“很美。”
云卿、江挽月一人踩他一只脚,林如风绝倒。
江挽月细细思索,斟酌着说:“看上去不是好说话的人,很难缠,待人接物自有一股傲慢。若我不说我爹是江扶峰,估计她压根儿不会见我。”
这也在云卿预料之内,若水千色是个善茬儿,如何能当上谷主?
云卿所言第二条出路,便是让云决去偷。
云卿美其名曰:“绝顶的轻功,配得一手好点穴,不去做贼,简直埋没人才。”
云决有些绝望:“水墨谷那么大,我上哪儿去偷一株花?”
云卿道:“既然七色花是嫁妆,自然放在嫁妆应放的地方。”
除了仓库,还有哪里是嫁妆应放的地方?
于是到了晚上,云决换上一身夜行衣,云卿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委以重任道:“四哥,此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若不成,最后一个办法便是教我们都走上绝路。你这辈子注定没什么出息,就这一回能体现出你的价值来,成了你也不算白活一回。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决:“......”
结果云决当然算是白活了一回。
前文有言,云决是个路痴。
他走了两个时辰,客栈里三人都觉得他应是已经得手,实则他在水墨谷里摸索,连仓库在哪儿都还没找到。
待他找到仓库时也已经晚了,谷中打手举着火把鱼贯而入,个个虎背熊腰,一个顶俩。
云决暗道大事不妙,只见一个身着锦绣宫装的女子裙摆拖地,姗姗而来。
水千色当然是美的,美得过朝露,美得过暮霞。她从怀中取出一株花,那花也极美,七瓣七色,放在鼻尖轻嗅,美人配娇花,云决隔着一段都能嗅到美的气味。
水千色懒洋洋抬起眼皮子打量云决一眼,冲他扬了扬手中七色花,道:“你可是在找这个?”
云决讪笑,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好说出那一句“正是”。
水千色将花收入怀中,神色陡然阴狠起来,目光如利剑射向云决,“你可知道偷到我水墨谷来是个什么下场吗?”
云决咽了咽口水,好歹没有怂到腿软,赔着笑道:“我不偷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着,真的开始“走”,脚下迈开如同鬼步,不见沾地也不见摇晃,身形明明还算稳当,眨眼却已飘至门口,快得让人咋舌。
哪知水千色丝毫不含糊,水袖一甩,如灵蛇般缠上云决的腰。云决原本都要从仓库脱身,生生被她拉回来。水袖又“唰”的一声抽回,将云决重重地摔在冷硬墙壁上。
这一摔,云决觉得骨头都断了几根,撑着墙壁站起来,心想这女人真够狠的,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云决也不迟疑,一把药粉撒过去,大喊一声:“尝尝爷的蚀骨销魂散!”
蚀骨销魂散,听这名字就足够骇人,水千色同几个打手闻之色变,慌忙扬起衣袖挡在眼前。
云决便趁机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跃了出去,借着轻功一路飞檐走壁,待水千色反应过来,也只能看见他远如墨点的身影了。
云决无比庆幸在药王谷时向英苧讨了几包葶苈曾用来对付他的打嗝粉,否则落到水千色那个美如蛇蝎的女人手里,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继江挽月、林如风之后,云决也铩羽而归,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云卿道:“都回去洗洗睡吧,等赢了比武招亲,咱们光明正大地拿七色花。”
三人异口同声:“谁去打比武招亲?”
云卿不怀好意的眼神在云决同林如风之间来回打转儿,笑得阴测测的,“这儿就你们两个男人,你们俩商量商量呗。”
三人齐齐驳斥:“要去你自己去!”
云卿灰溜溜地摸着鼻子,道:“开个玩笑罢了,这么当真做什么。就你们两只三脚猫,上了擂台那是自己找打,我还能指望你们拿七色花?”
云决脸色依旧难看,“你打算自己去?”
云卿理所当然道:“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你可知比武招亲打赢了之后要做什么?”
云卿脸上再正经不过,双手一摊:“知道,娶她啊。”
“娶她?你怎么娶?”云决眼睛都瞪圆了,他是真的想拿把刀出来把她脑子开了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云卿却不当回事,偏过头压下了眉眼,说:“你们带着灵虚草、断续膏和紫罗藤先回药王谷吧,我不会傻到真去娶她的。等我拿到七色花,我自会去药王谷同你们会合。”
云决还想要说什么,云卿眼睛正视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一定要救云曦。”
于是云决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到了比武招亲那一日,水墨谷格外地热闹,五湖四海的少侠游客围在擂台下跃跃欲试,或为美人、或为嫁妆,更有既为美人又为嫁妆的。就算不上去,也要看一看这江湖上有名的美人是怎样一副好皮囊。
决、风、月却反其道而行之,驾着马车晃悠悠地要离开水墨谷。
云决在马车前无精打采地赶马,林如风同江挽月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要说起来,林、江二人也不是能心平气和相处冤家,倒不是说江挽月刁蛮,只是这林如风堂堂一七尺男儿,心眼儿针尖似的小,不知江挽月因何事开罪了他,他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她。江挽月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于是两人便一直不大对付。
这不,林如风又开始没事儿找事儿了。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江挽月,说:“听说你跟你爹断绝关系了?”
说句难听的,好歹厮混了这么些日子,他一撅屁股江挽月就知道他要拉什么样的那啥。江挽月白眼一翻,不客气地挤出四个字:“狗拿耗子。”
林如风一点多管闲事被人嫌弃的自觉都没有,继续碎碎念道:“无论如何,他是你爹,没有他就没有你,你自己思量着你如此是不是应该?你不但伤了你爹的心,来日自己也会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不趁你爹身体还康健时好好在他跟前尽尽孝,反而处处与他作对,他疼爱了你这么些年,你如何对得起......”
“啊——”江挽月双手捂住耳朵,仰天长啸。
那尖叫声几乎要穿破车顶,直冲云霄,让举头三尺的神明也抖上三抖。
车外低落沉闷的云决却为之一振,仿佛有人拿着棍子给他当头一棒,让他醍醐灌顶。
他拉停车马,掀开帘子,对里面那俩让人操心的弱智儿说:“你们回药王谷吧,我要回水墨谷。”
江挽月放下手臂,怔怔地看着他,说:“可是云卿姐姐说......”
“她是我妹妹,不管她说什么,做兄长的也不能让她在前冲锋陷阵,而我却要承她庇佑照拂,”云决打断她,神色难得的郑重认真,“上次在药王谷为救二哥、云曦,她已牺牲一次,难道还要再有第二次吗?”
江挽月喉间有些干涩,发现开口也有些艰难,却还是道:“你有没有想过,云卿姐姐也是想保护你。”
云决笑,明亮而清爽,“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世间岂有妹妹保护哥哥?那我这哥哥当得也太窝囊了些。”
林如风道:“说得好,智勇双全,看来你人虽的确窝囊了些,却实在是个好哥哥。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回一趟水墨谷吧。”
江挽月立即道:“那我也要回去。”
云决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于是马车用比来时更快了一倍不止的速度赶回水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