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黑话起源在唐朝,起初是生意往来时的隐语,后来因为非法贸易的兴起逐渐发展,逐渐演变为江湖武人的用语。
到了明清更是得到系统发展,甚至出了供江湖人查阅的《江湖春典》。
当时的黑话仅限于行业内部交流,“宁赠一锭金,不赠一句春!”若是坏了规矩把暗语外传,则要被三刀六洞。听着邪乎,不过是为了保护江湖行当的自身利益,避免被外人知晓实情,所以非江湖人是听不懂半句的。
冯四所说正是江湖黑话。意思是富贵俊美男女一对,看着阔气能挣大钱。
狗子原本一脸惰态,不耐烦的把自己脑袋搬起来,这寒天冻地的好不容易睡得浑身热乎,又要去伺候人了。
可见了驴车上仙美嬛嬛的玉娘后,便幻化了张俗媚的面孔,同账房的老大努了努嘴,热心的迎了出去。
狗子的八字眉时刻扬着,眼窝陷的厉害,下眼袋泛红,走起路来头沉腿酸,年纪轻轻却一副疲态,若不是见了玉娘精气神被调了起来,这两步走还要消耗更多精血。
“两位里面请,打火还是住店?”
狗子弯腰赔笑,看着假里假气,招呼的却也热情,生怕生意跑了,吃不上貌美的玉娘。
“住店。”刘白直视着狗子,用的洞穿一切的眼神。
狗子被看得有些发毛,目光游离闪躲。
眼是胸中之苗,狗子下意识的感受到,内心的龌龊想法好像被这公子发现了似的,不由得露出卑微尴尬的媚笑。
刘白不管见了什么人,都要和他对视良久,特别是有新人加入时,这是他初步了解一个人最有效直接的方法。
“问贵在眼、看神在眼”,眼是一身之日月,左眼为日,右眼为月,是胸中之苗头,所以一个人的生活秉性,富贵贫贱,都可以从眼睛中得到印证。
特别是见了这目睛不定的人,刘白便起了兴趣,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爱好,总之把人看的透彻并让对方慌张,确能给自己带来快感。
“呵,眼窝深陷,贫穷低贱;目光游离,贼人胆虚。”
刘白笑了笑,把驴套扔给狗子,挽着玉娘进了客堂。
狗子没好气的喊过马厩喂马的六子。
六子,十六七岁,浑拙闷愣,平时在客栈打杂,来活时也能持刀见血。
六子简单应了一声,端着肩膀接过驴子,解开车套牵到马厩填补夜料去了。
店是黑店,常规服务在动手前都是照常进行,甚至送上更加热忱的服务,以此来麻痹住客的神经。
刘白入得店内,四处打量一番,大堂里照明昏暗,即便是夜深人静,吹灯拔蜡的时间,也显得格外凄落。
冯四站在柜台里,正欲出来招呼,刘白倒径直来到他面前,上来就双手抱拳,点头含胸说道“辛苦辛苦!”一脸老熟人见面的笑容。
冯四被刘白突然一招呼有些发懵。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难不成这小子也是个走江湖的。
“您辛苦,看二位穿戴,定是头房一间吧。”
冯四是个诡计之徒,没有接刘白的话头。
按规矩,如果江湖中人招呼“辛苦辛苦!”那内行回答应是“您家里哥几个?”旨在打听对方是哪一行当的人。
刘白这句辛苦对于外行人讲也不奇怪,只是听者有心,要是冯四顺嘴答音,按套路回话,便暴露了自己是江湖人的秘密。
开黑店的也讲究万事小心,遇了住客就宰,遇了同行便过。
住客客死他乡无人问津,但同行相害却会带来江湖恩怨。
只是眼前的贵气公子丢出这么句话,到底是何身份把握不定,冯四还要继续观察。
房间充足,刘白没有特意安排,只要一间头房,若被人认作夫妻倒也无妨,反倒对玉娘的安危有助。
想着鹿三最后的嘱托,刘白定要把玉娘安然无恙的交于她舅父手中的。
换了别的姑娘,恐怕对这样的安排羞于问答,时刻怀堵在心。
玉娘则不然,很多事情和刘白都有灵犀,二人单是对望一眼,很多不便出口的想法便默契一处了。
玉娘的智慧刘白是欣赏的,除了偶尔会扫兴外,更多的是消除了寂寞。
来到南宋后,刘白虽然没有遇见很多人,但玉娘这样能和现代来的自己没有障碍沟通的人,应该不会多见了。
千年的代沟被玉娘的聪慧弥补,这女子要是到了现代,怕是诺贝尔奖拿到手软的。
二人经历种种,现又吃了热乎的酒饭,玉娘躺在床上,刘白则拼了两把椅子,硬是硬些,却符合刘白的要求。
一直以来,刘白都不让自己睡在柔软的床垫上,他也是这样从小教给刘墨,“睡得太舒服,醒来会忘记战斗。”
那家伙很在乎老哥的话,刘白缓慢的想着刘墨的容貌,他现在睡在哪里……
精神的放松让沉重的心情得到缓释,夫人和鹿三的离去对二人的打击很大,一闭上眼睛,那些不愿回想的画面就自动播放起来。
“公子,你睡了吗?”
玉娘刚刚喝下一碗姜糖水,正按刘白的要求,裹在被子里发汗。
身体虽还是虚弱的,但发了一场大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正在睡。”
刘白把赤霄剑抱在怀中,随时准备和周公会面。
自从穿越后,可是没睡过一个好觉,眼下的椅子虽硬了些,总算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倦意困意一起席卷来了。
“这店真的安全吗?”
玉娘进店时也注意到了狗子和冯四,不同寻常的表情面孔,玉娘懂得识人,心里的不安是有依据的。
“今晚安睡无妨,明日再说明日的。”
刘白的话音越来越弱,周公已经在几米开外猥琐的招手了。
“公子为何这样说,可有依据?”
“呼呼呼……”
刘白已经和周公手拉手,欢快的在另一处天真无邪的世界里玩耍去了。
玉娘见刘白睡去,暂时收起了好奇心。
和刘白这一路,对他的认识每天都在改变。才气甚高的玉娘本意并非清高孤傲之人,只是大多数人事在她眼里趋于俗简。
遇见刘白后,玉娘第一次有了人外有人的感觉,虽偶尔会暗自失落,觉得“天目梅花妆”的光环被刘白盖过,但大多数时间对刘白还是敬意的。
敬意源自对新奇知识的渴求,以及一个十四岁少女对神秘魅力男子的吸引。
一楼大堂中。
见客人安顿完毕,冯四便示意狗子打烊关店,这对儿住客一看便知富态,刚刚要的茶水宵夜也是不假思索,什么好叫什么。
这笔买卖看样子吃个一年半载全无问题。
“老大,怎么不让我下迷子(蒙汗药)?”
狗子边收拾着碗盘,一边语气略有抱怨。
“再把喝把喝(看看形势),我见那人不很寻常,虽穿着贵气举止高雅,倒像个吃搁念的。”
“就算他是个混江湖的又如何,咱们做的就是死人买卖,怕个球!”
“放你娘的狗屁!”
掌柜一个算盘扔到狗子脸上,狗子那头黑灯瞎火来不及躲闪,迎了个满脸花,却见言语冒犯了老大便不再言语。
“真是行走江湖的人,做事都会瞻前顾后,哪里落脚、哪里存身、哪里会面都有确切联络。下手不难,万一这二人背景势力强大,岂不结交冤仇。”
若不是刘白那句“辛苦辛苦!”根据冯四一贯作风,早让狗子把蒙汗药洒在汤酒中了,还用这小子放马后炮。
被老大连打带训,狗子也冷静了不少。
这男女确实有些独特气质,刘白不用说,看得自己发毛,那强大气场不可名状,无需用声调或是表情展现,而是通过一种无形的能量,处处渗透,让人不由得心生怯意,言语和肢体便不自主的畏缩起来。
身子娇小的玉娘,虽伴着病气咳喘,却也灵动逼人,只是简单招呼了一下,心情就没那么放松了,总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了一头似的。
“听你的,老大。”
狗子悻悻的回答,心里却挥之不去玉娘的身影。
自从见了玉娘第一眼,老小子就开始脑补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恨不得赶紧剁了男的,降了女的,不折腾个三五日夜不能算完。
之后冯四又交代了其余手下,六子、厨子和几名小役。
今夜不动手,观察两天,看这对男女到底来路如何,灾荒寒冻的,加上一眼就看出玉娘身子娇弱,想必他们要住些日子,如果急着要走也是有法子把二人生留下的。等摸清了二人身份,再动手也不迟。
“老大怎样把喝?”厨子满脸油腻,嘴里边唆着一根鸡骨边说着话,口水滴下,却没落在地上,而是被水缸一般的肚子接住。
“呵,我自有办法。”
冯四阴沉一笑,随之抻了个大弧度的懒腰,像只老猫一样撤出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