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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近(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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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日子很快地过去了,记忆往往对于新近发生的事情印象深刻,这正处于清明前后一段不冷不热的时节。陈可情此前回了趟家,依然是那个有点清冷的家。

当她敲响那扇门,忽然有一种深藏的**清晰地浮现出来,她想念那种久违的感觉,独自站在门口有些难以自控。她想象着当门洞开的一刹那见到那久违的身影,母亲的温婉动人的身影,那似乎能宽恕一切的淡淡的笑容。她在这静寂的冷淡的一刻忽然有很多情绪席卷而来,如翻涌的潮水般,一时间令人难以承受。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汇,寂寞。她有些惊讶,寂寞。一个这样的词语无预期地出现在脑海。然而她何曾懂得寂寞。她何曾知道这样的失去会使人变得寂寞,会使人不忍开口诉说。她在心内反复念着这个词,渴望有人将她从这个陌生的词语里面挽救出来。与此同时她又想到了一个名字,一个刚刚令她满心失望的名字,那不确切的未成形的情愫竟在这样的时刻深涌而来,一个寂寞的时刻,就连自己都感到惊诧。

然而容不得她再多作思考,父亲已经动作迅速地将门打开了,他见到呆站在门口的陈可情,她看上去一脸的茫然,目光游离不定,仿佛有很多心事深藏。

她看着他,没有开口,气氛立刻有些冷淡。

“你站在门口好像站了很久似的?”她没料到他一开口变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也没有什么话好答复的,只是干干地笑了笑,随即侧过身移步进到屋里去。

父亲在身后缓缓关上了门。他径直走向阳台处。

她放下了背包,开始感觉到一阵倦人的疲惫。斜坐在沙发上,唱片机里播放着散漫自由的爵士乐,那是父亲所喜爱的音乐,他觉得这种音乐带着一种令人轻松的幽默。是的,她也这么觉得,她也觉得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感染着,并且觉得这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相伴了多年的父亲,她没办法去定义这样一个神圣的词语,然而内心有很多感激,母亲的离去使她懂得了这种关系的不可替代,不可复制,这是独一无二的关系。不论从前以后,都是如此,将不再改变。她也早已发现了父亲身上很多的好处。

她因此也觉得感激。然而人是不会满足的,人生里面有了一点缺口,那么这就是缺口,这就是不完满的,不美妙的,使人心痛的。无论对于父亲还是女儿来说,都是这样的。

也许谁都能想到,他们是不快乐的。在某种意义上,没有谁是真正快乐的。

可是表面上,他们得须要生活得很好,就如同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般地,他们做着本应该做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影响到他们。这样那毫无意义的时光才会日复一日的持续丰满。

父亲照旧给她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她喝了一大口,凝视着晶莹玻璃杯的水,看似清淡无味,然而她方才品出了一丝丝甜意。她笑了笑,觉得生活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可恶的欺骗。她有点无法忍受了。她看到父亲今天没有如常一样坐在电脑面前心无旁骛地敲字。他今天让自己显得很悠闲,其实,他在工作的时候也是那么悠闲的,他的姿态这样地告诉她。

家里静得很,音乐很清晰地在屋子里面回响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使人欢快的好故事,为什么别人总有那么多好故事,有趣的故事要讲出来,并且通过音乐这么一个优雅动人的渠道。她承认他们把故事说的很动听,在音乐里面,一切物事可以披上优美的外衣。然而在现实生活里,人们只能透过音乐来提醒自己尘世间仍有美好的所在。这样的循环往复,这是没有尽头的,永无止境的悲哀。

父亲的日子到底是难过的,她想。她已经很累了,很想给自己盖上被窝,好好地睡一觉。她也讶异自己怎没有过多地想叶均翔的事,今天明明是他失了约,为什么自己要心里面默默地低沉?然而只是一波一波地低沉罢了,她觉得这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失她的约,她也难免产生这种情绪,因为自己这样实在是被认为毫不重要的。这很难让人忍受。何况,叶均翔使她觉得自己那么轻。越来越轻。轻似羽毛。她想到这里便又看了父亲一眼,他在阳台上很细心地打理植物。他的在光线中若隐若现的胡茬,他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此刻十分清晰,一切被稀薄的日光覆盖上一层静默的倍显温暖的色彩,她感到一阵眩晕,觉得疲累得即刻要倒下似的。

陈梁玉打理完他的植物就关上了窗,墙上的钟指向十点。女儿今天回来的比往常早,然而似乎累积了一番心事,作为父亲,他至少能看见这些,都说男人是粗心大条的动物,然而梁玉不是这样,也许这的得益于素儿,他们之间其实是互相影响着而不自知。时日久了,彼此都附上了彼此的影子,他现在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平常地想起这些东西,在早前,仅仅是想起,便有难以言表的痛。这种痛就连陈可情也是没有的。陈可情竟能这般冷静,让他刮目,却更心疼。此刻她已躺倒在沙发上进入了熟睡状态,全然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了。

梁玉子自卧室找来了厚毛毯,轻轻地将陈可情裹住,他关上了音乐,往书房走去,他的身影并不高大,但绝不算矮,恰到好处的落寞的背影。时常是这样落寞的背影独自出现在这宁静的房子里。久而久之,对此便无比习惯了,独处毕竟也是有妙处的。只是过于安静的时刻里,人难免有许多往事浮上心头的,音乐放的久了,也不是个办法。何况音乐又惯是会催人情感的。于是只能静,在静中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在空无里咀嚼疯长的寂寞。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从陈可情扇状的睫毛上转移开去。没有了音乐声,只有外头偶尔传来的鸟雀叽喳的声音。这时候有了阳光,而且是金灿灿的,分外温暖,地上可以看见绿树洒下的阴影,温暖而又清凉的气息。

于是梁玉又坐到阳台上的藤椅上去,他想稍稍休息一会,眼睛的确是很累了。仿佛一闭上眼就能即刻进入梦乡。他想睡了这一觉醒来,便恰好是准备午餐的时间。想到这,他的意识已在春日的暖阳中渐渐模糊,好像正开始在神秘的梦境中徜徉。

假期就像一场梦,感觉不到时间,却正是时间飞快流逝的时刻。大家也仍是起初的样子,并没有改变。这段时间原也不长,以至于每个人都停留在之前的模样。天气还是莫测的,一个好好的晴天,夜里也要下起大雨来。这变化简直令人窒息。

叶均翔近期由于温度升降过快而有些轻微的感冒了,平日里他也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大男孩一个,自以为什么都能挺得过去,病了从不打针,也从不吃药,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不出三天,怎样的小毛小病都会好的,总是又能变回正常的自己。他每次都是这么想的,每次也都应验,屡试不爽。但又能怎样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同年迈的外婆居住着,他还得照顾外婆,虽然外婆并不很需要他的照顾,事实上,他常常被外婆精心地照料着,简直像对待她在屋顶上侍弄着的植物,每日给他按时浇水,当然,这是在搬来与外婆居住之后的情况。而从前的他,则只有自顾自了。父母不在身边。确切的说,他的爸爸是已经不在了,而母亲,是不怎么关照他了,跟了另一个男人。每每他想到此处便要做些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人不能总是沉湎在回忆里,尤其是那何其痛苦的回忆,那只能使人将心痛的感觉一遍一遍地温习,根本无助于如今的生活。他也不过是想过得好一点罢了。难道这也是一种奢侈。

所幸的是,如今有亲人为伴,而昔日无猜的朋友正在靠近。

其实今早醒来之后就已感觉到头痛欲裂了,叶均翔隐隐感觉到不对,脸上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热得要命,这天气本不算热的。自己载摸一摸额角,竟是滚烫滚烫的,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不料想头重脚轻,意识也变得模糊。他没想到突然病得这么严重,自己并没有少穿衣服也没有乱吃东西呀,这可怎么办。此刻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那么坚强,头根本是晕得要命,像是有一团乱麻在脑袋里头不断地搅着,越搅越乱,越搅越难受。就连鼻子也是堵着的,风也不透,就要被活活闷死了。

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感觉到无助。居然是因为一次小小的感冒。他下得床来,眼前的世界有些天旋地转,想要出声竟也是困难的,看来喉咙也是嘶哑了的。竟会这样严重。

他有些站不稳了,走两步觉得很吃力,身上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今天可正是假期结束后的头一天上课呢,难道这就请假吗,他不想,就算是强撑着,他也非得要去学校不可。

他坚持着收拾停当就准备出门了。外婆已经见到他脸色不对,坚持要带他去附近的诊所打针。打他小时候起,他一感冒她就带着他去诊所打针,他从小就爱感冒,真真是小病不断,病了的叶均翔简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有精无神,真是令人心疼,从来都是她照料着他,他的爸妈也真是,唉,不提也罢。现在带他去诊所是正经。

外婆虽已年迈,却是个十足的有活力的小老太,一头精干的短发里头根本见不到几根白发。她把正坚持着要迈出门槛的叶均翔硬是拖了回来,逼着他在沙发上坐好,她说,“都这么大个人了,比我还高得多,莫非还要像小的时候那样害怕打针么?如今你的皮也长得厚了吧,放心不疼的啊,像被蚊子轻轻叮了一口而已!”外婆一边像他孩时那样安慰着他,一边往自己的房间取手袋,风风火火地走出来就拽着他走,“行了,有我在不怕,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是不同的,我这就带你去打针,瞧瞧你都烧成什么样了,外婆是老了,可不糊涂呀,难道就让你这样去上课吗?走,我们走吧。今天就别去上课了,待会给你的老师打通电话就行了。”

临要出门了,又硬是把叶均翔的书包也扯下来丢在沙发上,祖孙二人这才出了门,外婆在后头将门锁好,又抢上前去搀着叶均翔。

叶均翔真是没有气力了,也就任由外婆搀着,此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次外婆正巧来看他,他正生着病,一面流着鼻涕,一面被外婆背在背上去往附近的诊所。去诊所要经过一段并不长的林荫小道,今天是个阴天,路上一派凄凄惨惨的颜色,这已是春天了,地上仍有一片片赭红色的枯叶被风轻轻卷起,两个人缓慢的脚步踩在叶子铺就的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记得小的时候老家那条路还没有被贴上方方正正的地砖,还是一颗颗椭圆形的鹅卵石铺成的,他们都穿着轻巧的布鞋在这路上走着,石子按摩着脚步,那样的触感既真实又遥远。

叶均翔那时也早已习惯了,那种触感充满着踏踏实实的温情,外婆像今日一样在这路上说笑着,只是始终不比当年那么面孔鲜明了。外婆每每在他生病的时候这样地鼓励着他,给他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如今她不给他讲故事了,恐怕得要叶均翔给她讲故事了。叶均翔长大了以后变得很沉默,内敛,也很少主动说话了,只是老人是很容易寂寞的,于是她经常不得不去串门子,找人玩耍,聊天,然而这附近的老人毕竟也不多,常常剩下老人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叶均翔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度过,现今上了高中基本上是在学校度过了,他也没法子常常陪伴着老人,少年人总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努力去做的。

打完针,开完药两人又回到家中来。

叶均翔想着该向班主任老师说一声,于是翻出通讯录来,却找不到他的电话,原来之前并没有留。他看到有陈可情的名字,他继续往下翻看,也看到卡米尔的名字。他给卡米尔发了一条讯息。

这些天陈可情似乎不大理睬叶均翔,叶均翔也心里愧疚,他想该自己主动向陈可情示好的。可他也不想动。他记得古龙的一句话,谁先动,谁先死。况且陈可情这是正在不快的时候,不该去打扰。

以前他们从不这样,总是明明白白,心意相通的,而现在他也跟着她转了学校,只是始终不曾说明。而她也并没有问他什么。看上去此时的陈可情已变得这样淡漠,连看他的眼神都是使人下沉的冷。他胸中也是一阵一阵的冷,他想去温暖她,他如今想要去温暖她,像从前她温暖着他那样。这样的心情如此强烈。

而他现在情况不好,整个人虚弱的没有气力,已难以有多做思考的气力了,此刻做什么事情都难免出错,还是等病好了再说吧。

很快他发给卡米尔的信息得到了回复,对方说:“你放心休息吧,我会给你请假的,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陈可情未料想叶均翔病了,而且不轻,已两天未来学校。他没有告诉她半点消息,一切都是风闻。

她要风闻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她开始有些生气,虽然她也是理解他的。

她想起了两年前他的一次生病,也是这样,她风闻到他病了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请假,已经可以正常上课了。她问他,你为何连你病了也不告知我一声,我好来看你?他说,没有什么大碍的,用不着来看,我这不是很快就好了吗?

她真厌恶他这样的语气,她受够了他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仿佛陌生人似的。

但是他的神情又很快软和下来,他拍拍陈可情的肩膀,安慰着她说,你知道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不想你担心,我知道我用不了多时便会好的,就为了这点小事,何必麻烦你呢,你说呢?

她也没得话来堵他,只得低下头不说话了。可是他必定告知别人了,也不愿告诉她,她还是有一些丧气,但是她安慰自己,以为这并没有什么,就像他说的那样。

她努力地平复自己有些不平静的情绪。

他笑笑,也没有解释什么。

想到此处,她已经找到他家里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的决心向人问了他的住址来找他来了。这地方显然也安静得很,四处草木茂盛,昨晚的露水还在枝叶上悬着,有几只不晓得名字的鸟雀在落满枯叶的地上觅食,尖细的叫声将这早晨的寂静清冷划破,陈可情脚踏着满地树叶,战战兢兢向前头寻去。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她还没有去他家里找过他,而他也没有,他们是在郊外的那座大桥底下碰面的。今天她来找他仿佛要开始重温旧梦,然而她知道这到底是不一样了。她简直不能够想象他见到她时,会是什么样表情,开心?惊愕?她不知道。

眼看就到他的家了,是一栋有些旧的二层半楼房,墙体被漆成好看的奶白色,四周被许多青色的藤蔓缠绕着,样子格外清新,原来此处的植物真是出奇的多,就像她的旧家一样,总是青青的颜色出现在视界里。她此刻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不那么不安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作为他的旧朋友,她是该去看看他的,在他生病无助的日子里。

她敲响了他的家门,木制的大门洞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看上去很精神的小老太太,她对着陈可情友善地笑笑,问陈可情,“小姑娘,你找谁?”

她回答说,您好啊奶奶,我是来看叶均翔的,我是他班上的同学,听说他生病了,到底严不严重呢?

“你真是有心了,小姑娘,叶均翔是感冒了,也不打紧的,有我照顾他,我是他的外婆。”

陈可情也不好意思地笑着,“原来是外婆啊,嗯,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哦,是的,看我都老糊涂了。尽让你站门边说话了,快些进来吧,进来吧,外头还吹着风呢仔细着了凉,这时节还是冷的很呢,最容易感风寒了!”

陈可情进了屋,屋子里收拾得很是整洁,家具都是浅浅的原木色,只上了薄薄一层透明色油漆,真是赏心悦目的颜色。家里并不算宽敞,然而该有的都有,且物件的颜色多时浅淡的,因而越发显得空间大了些。

外婆一面向厨房走去,一面对陈可情说,随便坐吧,要喝点什么呢?

陈可情道,“您别麻烦了外婆,我不渴。”

“那怎么行,头一次来,得尝尝我家的茶才行,可别嫌弃,我老家自炒的茶叶,可香啦!”外婆走过来,搭着陈可情的肩膀,连眼角深深的皱纹里都溢出笑来,原来叶均翔竟还有个这么有趣的外婆。

“你先坐坐吧,我很快泡好茶给你尝尝,叶均翔还没起床呢,待会再叫他。”外婆倒也是不急,从未见过这样的老人,非得要客人喝了茶才让见外孙。也罢,也不急,就喝了茶再说吧,他在家里待着也没往别处走,何必着急呢,她必是来得过早了,他竟还未起床,想是感冒所以需要更多休息,也好在他家多待会。她并不常去别人家做客的,因而觉得新鲜,在别人家原是如此的不同。

他家里也真是清静,似乎不常待客啊。想来叶均翔这外婆也是极爱干净的老人,家里如此洁净清雅,各色物件一任摆放齐整,虽不华丽却安静得各得其所,没有一样是乱着的,看上去很是舒适。陈可情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舒适得连手也不知该搁哪了,有时候过于惬意了反而不知所措。她见得玄关处立着一个深栗色木架,架上摆放各色精致装饰品,中央有一格摆放着一架相框,相片中的女人样子同他的外婆十分相似,虽然照片颜色将褪尽,但年轻得多,并且颇有丰姿,想必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吧。那眉眼果真是俏丽,还带着些调皮的味道,她年轻的时候也真有一番风流模样,想必也经历了很一番美丽故事吧。此刻她又想起她温暖的笑意来。

他家里也有神案,供着一尊小佛,像是如来佛祖的模样,他正笑着,坦胸露怀,又像是弥勒,谁知道呢,如来也有笑着的嘛,在她印象里面,佛总是笑着的,悠闲地俯视着芸芸众生。莫说老人迷信于此,如今就是青年人也信这一套,记得老家的镇子上她就见过好几家做生意的人家厅堂里供着佛像,摆着香案,还供着馒头和苹果。她那时想,苹果长期摆着不会坏吗,莫非他们常常更换的?那换掉的苹果就扔掉了吗?她问自己,也不期望答案,曾经有很多问题,有的自己懂得了,有一些也还晾在那里,没有答案,她也不急着要一个答案。有时候太清楚反而无趣,事情总是不清不楚耐人寻味。

“今天早上刚上了香,我每天早上上香的,你来得可真早,如今早起的孩子可越发的少了呢。那上头坐着的是弥勒佛,可认得么?”

外婆已端了茶杯出来,她向陈可情解释着,脸上仍带着宽容的笑,一如陈可情进得门来时。

“我才思想着他是如来还是弥勒呢!原来是弥勒。这下也长了点见识了。”陈可情说道。

外婆将茶替给她,说,“小心烫。”

陈可情自外婆手中接过了茶杯,隔远处闻着便是清香扑鼻的,凑近了来闻时,香气更是慢慢溢入鼻腔,整个人瞬间变得通透起来,连思想也清爽了不少。杯中冒出透明的热气,十分温暖,她轻轻啜了一口,茶汤在喉间停留时,只觉得一股暖意埋入心肺,而后清香长留,待吞入胃中,茶汤缓缓袭入心胃,这才是耐人寻味呢。

“如何,我老人家并不曾骗你吧!”她对此真是高兴,有些骄傲地说。

“那自然,茶是真正好茶,我小孩子虽不懂茶,却着实觉得好喝。”陈可情由衷地赞道。她忽而想起了父亲,她想起来他竟是不喝茶的,他常常喝酒,但是并没有见得他醉的时候,除了那一天……那毕竟是痛苦的一天。她虽从未见过醉鬼,然而父亲绝对不是这类人,她直到现在仍相信着,父亲由于心中积郁而过度饮酒的次数只有一次,他活得太有分寸了,只出过一点纰漏,那也是应当的,人活着没有纰漏想来也是件可怕的事情吧。

茶喝完了,叶均翔也已起了床并且将自己收拾好了。他出来时看见陈可情,也不意外,只是道了声早,陈可情见到他,果真气色并不见得好,嘴唇也是苍白的颜色。见外婆端出了煮好的面条,陈可情说,你先吃早餐吧,一定饿了。她说着,闻着面条的香气,自己也觉得欢喜,面条本是多么普通的食物,经外婆煮过却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她开始发现叶均翔也是幸福的。

外婆此刻也已看见陈可情的神色了,她劝陈可情也吃一点,陈可情推说已吃过早饭,外婆问吃的什么早餐,陈可情答说是在方记买的包点,她说话总是实实在在,什么慌也不会扯,外婆于是是盛情盛了一碗出来,“青春期孩子,多吃些无妨,几个包子能填饱个肚子?”叶均翔也向她笑笑,“看你瘦的,定是不肯吃饭的缘故,先前你可没这样瘦!”

陈可情听他这样说,也无话可说,她不知道自己瘦了还是胖了,人说心宽体胖,自己心也挺宽的,为何不胖,如今吃它一碗面也不妨,可不辜负了这香气。

于是他们三人同吃起面来,就像一家子在一起吃饭那样。陈可情觉得这滋味奇怪。然而这面条味道是很好的,并不奇怪。只是明明来看病人,结果在别人家里吃起面来,这滋味奇怪。

陈可情吃着面,心里想着今早出来时,父亲还未起床,想必是昨夜灵感忽至一发不可收拾了,他有时候是这样的。她自他的上衣口袋里搜出十块零钱来,到尚还冷清的街市买了几个包子将就着吃了。不知为何,见他睡着,也不愿叫醒他来,仿佛打扰了似的,女儿叫醒爸爸为自己做餐,这本是很自然的事啊。她在小的时候愿意贸贸然叫醒他来,恶作剧似的,她现在不了,他有更多的休息时间也是好的。她要出门去,看她病了的朋友,曾经是老朋友的,如今要从头开始。她愿意保留一些秘密的事情,就像今早在他醒来之前离家一样。她不会做饭,于是只能买东西吃,她发现这事多么稀奇,她以前都不做这样的事的,她想道,爸爸会以为她自己出去买早点吃了,她有时候也这样的,她比别的孩子更愿意早起,即使在不上课的周末,而她又是同她的母亲一样,一定不能不吃早餐的,她想推测到这些对他来说简直什么也不算。当她自个儿在心中盘算之时,碗里的面已不见了大半,遇着好吃的东西,她的胃口总会好起来的,不论此刻心情如何。

早餐过后,外婆开始给他煎药,他吃的是中药。陈可情没吃过中药,生病了也只吃西药,爸爸或是妈妈带她去药房买,若是严重便去医院。她家里头自然也是没有懂中药的人。爸爸对他的工作过于痴迷以至于分不开心思来研究别的东西。

现在病人也看了,是不是该走了呢。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陈可情,该走了。可是有另外一个声音却希望她在此多留一些时刻。她想多留一会也无妨吧。他们也没有送客的意思啊。她如此想竟然也不觉得是尴尬。叶均翔向她示意架子上的书籍,她走向屋子那头,在架子旁的一张竹椅子上坐了,开始寻起书来。这架子也是木的,漆成深栗色,在时光的打磨下发出睿智的光芒。她也看见了爸爸的书,莫非叶均翔也爱看他的书。她寻了一本日本漫画读了。

叶均翔这几日着实不舒适,他坐在沙发上,什么事情也不想做。他也纳闷自己怎么会不想着功课的事情,这几天必定是耽误了不少课程了。他看着那头正埋头读书的陈可情,不知道该向她说些什么,她来看他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她总是那么淡,头发已被染成了淡淡的棕色,皮肤是淡淡的焦糖色,就连身子骨也是淡淡的,轻轻的,身上着浅米色呢子洋装,这天气还是冷,呢子看上去格外温暖,他羡慕她身上的温暖味道,他总是寻找这种难得的味道。她偶尔抬起了头,将耳旁散乱发丝拢回耳后。这情景似曾相识。她纤长手指翻动着书页,手指偶然自鼻翼划至下颚。她很快沉浸在漫画中的情节并且自得其乐了。她喜欢漫画给人的生动感,她因为常看所以看这些四格漫画速度很快。叶均翔却不喜欢,要是让他看肯定看得很慢,他曾这么跟陈可情说,但他们还是一同看过的,她给他解释该怎么看,从哪里看到哪里才是正确的。因为他常常埋怨情节根本不对,怎么从这里就到那里了呢?

可他却有她所喜爱的漫画书,他们一同看过的书落在他的地方了。就是她手中捧的那一本。

往日情一点点浮现,变得真实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可情将书放回原处,起身走到叶均翔身边。此时,他已喝完药了。陈可情向站在一旁的外婆说告辞的话,她要走了。

外婆说,何不吃过中饭再走也不迟啊。

陈可情此刻不想久留了,她想到父亲一个人在房间里头敲字的场景,她打算快些回家去。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吧。”外婆说。

不麻烦了,我走了。陈可情对外婆说道,眼睛看向叶均翔,又说,你好了就告诉我吧,我该走了。

叶均翔起得身来,不知所措,时间竟如此残酷,他却还在回忆里沉沦,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有什么呢,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陈可情回得家去。此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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