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州大学似乎没她这个不注意外表的孤独的奇怪人。
谁都不愿和她交朋友，除了另一个来自中国上海的留学生。
那是一个落雨的傍晚，朱波波没有魂魄地走出教室，走在回她高级公寓的路上，她当然没有打伞。
一把漂亮的伞撑在她的头顶，一张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笑脸：“你好，你要伞吗，送给你。”
朱波波茫然，很久没人和她说话，一下子不适应。
“你好，我叫万航，航行远方的航，我们认识一下吧，我也是中国来的。”
“中国？”朱波波渴望回国，中国是一个多么亲切的称呼。
“你是中国哪的？”万航自来熟，为朱波波撑着伞，走在雨里：“我是上海的。”
“上海？”一个更加亲切的称呼。
“你也是上海的吧，我听你说话，是我们那的腔调。”
朱波波点头。
万航兴奋的跳了起来：“我就说你是上海的吧，我家住在闵行，你家住哪？”
“闸北。”
“快告诉我你的名字。”
“朱波波，朱元璋的朱，波涛汹涌的波。”
“好名字，我喜欢，一起吃晚饭吧。”
朱波波跟着万航进了一家中餐馆。
她突然胃口极好，吃光了万航点的饭菜，没吃饱。朱波波加菜。
吃的万航目瞪口呆。
“波波，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吗？”
朱波波点头，不说话，吃。
“你慢点吃......我注意你好几天了，你不开心吗？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好受些。”
“我被抛弃了。”
“什么？”
“我被我深爱的男人抛弃了。”
“哦，原来是失恋啊，不失恋不年轻，不失恋不成熟，来，为了失恋，干杯。”
朱波波不干杯：“我爱他，我思念他，我想他想的睡不着吃不下，我......”
万航喝下一大口可乐，竖起五个手指头堵住朱波波的话：“千万不要寻死觅活，我第一次失恋在初二，第二次失恋在高一，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失恋在大三，那次我去欢乐谷连坐三次过山车，坐完，我就爽了。”
“我和你不一样。”
“恰恰相反，我和你一样，都处在失恋中。失恋很正常，你不要搞的不正常，你看看你，长的挺好看，整天半死不活的，谁喜欢你呀。”
“我不要别人喜欢。”朱波波终于吃饱，买单。
万航愣了一下：“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抢着买单的女孩。”
朱波波豪爽付小费。
万航又愣了一下：“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付小费的中国女孩。”
两个人走出餐厅，外面，依然下雨。
万航给朱波波撑起伞：“来洛杉矶一年了，还没交到女朋友，波波，做我女朋友吧。”
朱波波认真看了万航一眼，这男孩长的还行，有点颜值。她突然想笑，忍不住就笑了，先是咯咯咯，停不下来，越笑声音越响，哈哈哈没完。
路人回头望。
万航不喜欢被路人奇怪地看：”你笑什么，请你做我女朋友，有那么好笑嘛。”
朱波波笑到胃里一阵翻滚，“哇”的一声吐出来，吐出第一口，第二口紧接而来，没完没了地吐，吐的路人一个个绕道而行。
万航后退：“你把刚刚吃进的东西都吐出来啦，你怎么啦？”
朱波波一直吐到双腿发软，跌坐在路边，冷雨淋在身上，一阵风吹来，好冷。
万航将伞伸过来，为她遮雨：“你没事吧？”
朱波波还是吐，虽然已无东西可吐，她干呕，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万航再一次后退，害怕地后退：“你生病啦？”
“我很难受。”
“想去医院吗？”
朱波波想了一下：“麻烦你送我去医院，我浑身无力，发冷。”
万航拦下一辆出租车，将朱波波扶进车里，他却不上车：“抱歉，我这个人有个怪癖，我认为医院是最脏的地方，什么奇形怪状的病菌都在医院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去医院......你......能理解吗。”
不能理解也得理解呀，朱波波想哭，活生生被刚认识的朋友抛弃的感觉：“后会无期。”
第一次进美国的医院，朱波波找到咨询台问护士。
：你好。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助？
：我胃不舒服，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可肚子却鼓鼓的，我以前是平腹，没有肚子的，我不会生癌了吧？
一路来的出租车里，朱波波摸着肚子，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是呀，她一直偏瘦，腹部总是瘪瘪，穿什么都好看......怎么突然感觉胖了，肚腩了，还硬梆梆的。朱波波按压几次，确信肚子里长了东西。
白人护士敬业，给她量了量体温，认真摸她的肚子......不相信地看亚洲女人：你这个样子，至少有一个多月了。
：有救吗？你觉得是恶性还是良性？
白人护士吃惊地瞪大眼睛：你肚子里不是癌，是宝宝。
朱波波更吃惊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宝宝，在你肚子里恐怕两个月了。
朱波波摇头：不可能。
：就在你肚子里。
朱波波继续摇头：不可能。
：你真是个奇怪人。
：不可能的，我要看医生。
：医生不会看你，你没病，请离开。
：你是个奇怪的护士，我来看医生，除非医生断定我怀孕，我才信。
：你很白痴，请问你多久没来月经？
朱波波想了想，哑口。早该来了，好像真没来。
朱波波又想了想，然后傻呆呆。
敬业的白人护士请没病的人离开医院：你可以两三个月后来医院B超，需要预约，如果你有身份证件，现在就可以预约。
亚洲女人傻呆呆。
：请离开。
亚洲女人还是傻呆呆。
：你需要其他帮助吗？如果你不懂孕期常规，每个星期四下午，有针对意外怀孕少女的咨询会，你可以来参加。
朱波波茫茫然走出医院，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她以为自己生了癌，没几年活了，在出租车里的时候，她想，如果命运如此，那就好好陪父母，并给他们准备一笔丰富的养老金；如果命运如此，她要留给荣远一封寄不出去的信，在她死之后，信会放在他那硕大办公桌上，她在灵界看他读着信泪流满面，永不忘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