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转过脸，向胡小闲人微微一笑，那双殊无笑意的眸子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房间里，道士的声音无悲无喜地传出来。
“陈老爷，陈夫人，还请向后退。小道此时要作法，二位若是离得太近，恐有所损伤……”
胡小闲人向屋里看去。只见那道人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一扬手，一道耀眼的光芒在屋里盘旋起来，随着他的行咒声渐渐融入那颗头颅。
那少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其余三个人的脸上，却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胡小闲人看得心惊肉跳，偏脸看看站在身侧的陈七羽，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同情之色。
陈七羽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收起你的同情，这跟你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胡小闲人讷讷地摇了摇头。
“我说过，他是我的朋友，你是他，那么你也是我的朋友。”
陈七羽嗤笑一声：“冥顽不灵。”
他说着，翻了个白眼，胡小闲人眼前的一切顿时如同烟云消散。
胡雄县人只觉得自己眼一花，面前的世界又变回了破败了陈家老宅。那个陈七羽还站在她面前，青白的脸色，一双眸子带着近乎疯狂的恨意。
“你都看见了？这样的过去，你会让他知道吗？”他冷笑着问，“还是你也被吓到了，准备让我们都直接魂飞魄散？”
胡小闲人此时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被针炸过一样的疼痛，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整个人也有些按捺不住。
“我绝不会让他魂飞魄散。”他怒视着眼前的魂魄，“你是他还带着恨和记忆的那部分魂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我知道……没有你，他这辈子可能都得是那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魂魄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被那道士的咒术所割裂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胡小闲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刚才你给我看的那些场面里，那些光线是怎么回事？”
那些耀眼的，进入了他身体的光线，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胡小闲人心里疑惑千千万，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七羽，专等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无论是什么都记不住的陈七羽，还是眼前这个只记得仇恨的陈七羽，对上胡小闲人那双忽闪忽闪又纯净的眼睛，都是一律贵人多忘事。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胡小闲人心说你除了记得他们欺负你你还记得什么呀，就听陈七羽说道：“当时那些光线太过强烈……我只能记得我看见了的那些事情，没看见的，却没有办法记得我没有见到的事情。”
胡小闲人无奈：“那你醒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陈七羽想了想：“我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一片黑色空间里……那些黑色很重，像有实体一样地逼仄，我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你不是被埋在土里了吗？”
“土里……不，不是那种被埋在土里的感觉……”陈七羽喃喃地回忆着，“那种黑暗和土的沉重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浆糊之类的东西黏住了……我怕，我很怕，我就开始挣扎……”他眼里显出一种惊恐畏惧的神色，却强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那些东西突然就开始动了！它们向我的身体里钻进来……”
胡小闲人脑补了一下自己见过的那些黑色一股一股向陈七羽单薄的身体里钻的画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画面有点儿……恶心……
他却不知道陈七羽脑子里想的画面，比他想象的画面要惊悚上几十倍。
陈七羽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微微地颤抖。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深沉得一丝光线都没有的空间里，那些黑暗向他身体里钻去，无孔而不入，仿佛要把他彻底地撕裂……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用尽全力去挣扎，却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喊声……
就在他行将绝望的时候，黑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有些耀眼的光芒闪了进来。他匆忙低下头避免被闪瞎，那些黑暗似乎在这时候稍稍消停了一下，很快就膨胀起来，同那道光芒纠缠在一起，盘旋缩紧，最终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巨大的图腾之下，那图腾飞快地向他撞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