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爱是谁的壳便是谁的壳,云居雁什么的其实也不怎么要紧,庄意映惊疑的握着息衍的手腕道:“谁给你下的禁咒?!”
息衍微微弯曲了食指,无声的念出一句咒文,手上血红的八卦纹便忽的消失不见了。
庄意映:“……”
息衍充愣道:“啊?”
庄意映气不打一处来:“你装什么傻?这究竟是个什么咒?”
息衍垂下眼,嘴角的笑意隐藏在阴影里,安慰道:“是兄长帮我做的咒文,没事的。”
庄意映深深皱着眉:“好好的下什么咒啊?”她定定的望着息衍道:“这咒文是做什么的?你不许骗我。”
她赌气道:“你若骗我,我便再不理你。”
息衍眨眼,“禁杀生的咒文罢了。”
禁杀生?庄意映甩掉他的手,掐腰怒道:“骗谁呢?!”
她摆摆手道:“唉,罢了罢了,你不愿说也罢了!是我多嘴多事。”
她背过身去,却不料息衍突然拉住她,他嘟起嘴巴,眼睛里一泡小眼泪直打转,息衍委屈道:“我没唬你。”
天啦!
庄意映叹了口气,拽着袖子踮起脚把他滚落在脸颊旁的小泪珠擦了擦,无奈道:“好好好,我信你。你别哭嘛。”
她小声哄道:“好在这里没人,若是你这副模样被人瞧见,‘渭渠君’的名号可就保不住喽。”
庄意映又叹了一口气,他一哭,她便手足无措了。那双桃花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就让人鬼迷心窍般的恨不得将全世界拱手奉上。
生的好看就是好哇!
她拍拍袖子,走到阿白身前,蹲下身来歉道:“让你在地上坐了这么久,真是对不住。”
阿白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勉强笑道:“没事。姑娘刚刚,可当真是神勇的很。”
庄意映哈哈一笑,打趣道:“过奖过奖,久违的听到这词,还有点亲切呢。”她弯腰把阿白背起,“我小的时候不懂事,整天和一帮毛小子混在一起,野惯了。”
阿白失笑道:“姑娘才多大的年纪,怎的张口就称‘小时’。”
庄意映嘿嘿一笑道:“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年岁大的很呢。”
阿白笑笑,只当她说笑。
庄意映踢开脚前的石子,惆怅的叹了口气,就知道没人信,毕竟和易知难一样傻乎乎的人世上应没有几个。也不知她的魂魄都丢哪儿去了,得快些聚拢好才行,若是一直都是这副孩童模样,旁的不说,她的头发非被息衍的腰带勾个千八百回搞成斑秃不可!
阿白道:“姑娘可否带我到那碎壳处瞧一瞧?”
庄意映一愣,壳儿有啥好看的?她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拾起一片蛋壳端详着,这壳子连花纹都没有一条,云居雁的蛋看起来或许就像个大个儿的青皮鸭蛋?
她想到这儿,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
蛋滑蛋羹蛋圆饼蛋皮肉卷荷包蛋虎皮蛋炒蛋鱼香蛋烧蛋焦蛋红糖煮蛋……
她摸摸肚皮,悲哀的发现,她好饿……在一个都是变馊腐烂粮食的地窖里,又馋又饿……
她咽了口口水道:“这蛋壳上,有什么玄机吗?”
阿白凝望着那蛋壳,蛋壳里边的黏液已经干涸变黄,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小云已经出来了,那蒙面人不在,她应该已飞向她想要的自由了吧,只是不知她还会不会记得他。其实不记得也好,最好是忘掉。
如此相依,便不凄凉。
他曾答应要送她一条世上最精致好看的裙,可惜,他注定要食言了,也再也不会见到她穿裙子的美丽模样了。
他拍拍怀里小貔貅的头,小貔貅张口吐出一块金子来,小眼珠里满是恋恋不舍,从他的口中能拿出金子,只有阿白独一人。它好喜欢金子,更喜欢阿白……
阿白把金子递给庄意映道:“等姑娘出去,可否帮我挑一条裙子?”
庄意映点点头道:“可以呀,不过你要是送给心仪的姑娘,还是自己来挑好些吧。”
阿白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庄意映沉默一瞬道:“好,我帮你送过去。那位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呀?”
阿白一怔,叹气道:“我不知道。”
他眼神放空,似已瞧见千里万里:“姑娘帮我挑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吧,如若姑娘看见有人特别适合这裙子,那便是她了。”
庄意映把那块金子揣进怀里。唉,在大街上见到姑娘便要送人家裙子,想想就尴尬的很……
她郑重的点点头道:“好。”
希望这种东西,其实蛮伤人的。
息衍在前走着,手里并未有那火苗,想来是这地窖里没有其他邪祟了吧。庄意映盯着他的手,他说那咒文没什么关系,可她实在是在意的很。
为什么不让他杀生?那些修士不是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么?
她愤愤的咬牙,他分明就是在糊弄她么!之前他还一剑捅了陈与义呢!说什么不会骗她,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骗谁呢,血咒……不可杀生……
庄意映的心忽的一揪,他那时是为了护着她……堂堂渭渠君修士大能怎么会轻易就被区区一落霞咒重伤?
庄意映冷不丁的发问:“血咒的反噬,靠寒冰能压制几时?”
息衍脚步不停,“过几天就好了。”
庄意映被他这话堵的一噎,快步走上前,拉住息衍的衣角,质问道:“你怎么不说呀?”
息衍一脸莫名:“说什么?”
庄意映瞪他:“你中了血咒不可杀生啊。”
息衍道:“我说了啊。”
庄意映:“……”
她无奈扶额,是了,他说了,是她自己不信……
她忿忿的松开手,碰到息衍,她不仅变得爱哭,怎的连脑子都不灵光了呢。
哎,不对!
庄意映一跺脚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也省的……”
息衍把一根手指竖在她唇上,神秘道:“嘘――青厌他们不知道,我只告诉你――”
庄意映无语,他这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来唬……
她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不揪着你了还不成么,爱是什么咒就是什么咒,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庄意映把他的手拂开,提高声音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准你这样伤自己,知道不知道?”
息衍含笑点头,“嗯。”
才不是担心你!笑什么笑!
庄意映挥挥手:“好啦,快走吧。”
道路向下倾斜,刚走时不觉得,越向深走,便越来越陡。
庄意映的绣花鞋底有些滑,再加上后背上还背着一人一兽,走的便有些不稳,不得不扶着墙壁来稳住身形。
息衍停住脚步道:“还是换我来背。”
庄意映低着头一不留神撞在息衍的身上,她揉揉酸疼的鼻子道:“不用。”
她推开息衍道:“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你那时要帮忙背着阿白是不是因为……”
息衍打断她道:“不是。”
“我忧心你疲累。”
……好么,他这是把“做好事不留名”贯彻个十成十!这也不说,那也不说!整个一个闷葫芦!问他不说,逼急了就涨红脸冒出一两句蠢兮兮的谎话,息氏的古板家教真是……
庄意映故意做出个鄙夷的表情来:“行尸怎么会觉得累?”
息衍讷讷道:“我……”
哈哈,扳回一城!
阿白微笑道:“二位感情这么好,定是认识很久了吧?”
庄意映自然的点点头:“是啊。”
她话音一落,自己就愣怔了一下,忽然之间便鼻子一酸,莫名其妙的有些难过。息衍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她双目朦胧的望过去,只见息衍眼眸幽深,不知情绪,他低声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道:“刚刚撞到了鼻子,有些酸。”
这就是人间,悲哀过、挣扎过、彷徨过,万里河山走过,终还是会一个人默无声息的走到人迹罕至的尽头,黄泉路上,也许会有人默然无语的一起行至那森冷寂静之处,但是一起笑过哭过的人,不知何时便不在了,人总是要一个人走的,总是要一个人死去的。在百年的寂寞里,变得苍老又绝望。
庄意映揉揉眼睛,岔开话道:“这地窖真是宽阔的很,行了这么久,还是没走到里边。”
“在外边看,也不像有多大,这是怎么回事?”她警觉道:“是不是什么‘鬼打墙’?”
息衍言简意赅:“挖的深。”
庄意映:“……”
他是故意的吧?啊?一定是故意的吧?
算了……还是不要说话了,自己一定是饿的急了,脑子才转不过来!
息衍忽然目光一凝,抽出念尔剑,一把拉起庄意映站在上边,只听一声尖哨响起,在地窖之中竟陡然响起江河的奔腾之声。
庄意映眯眼,化金水?
“桀桀桀桀桀桀……”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那笑声越来越大,竟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仔细一听,还有扇动翅膀的破空声。
地窖里温度骤降,庄意映打了个寒颤。
这又来了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