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门口一阵推门声音，韩墨打完电话进来。
他走到她身后看了一会:“你在干吗？”
秦子珊抬起头，从镜子里直视他：“做头发的时候刷微博也不行么？”
韩墨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眼睛，没说话。
倒是阿昱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声说：“老大，秦小姐的脸型比较适合露出额头，所以我打算做个比较蓬松的复古造型。”
秦子珊这才反应过来韩墨刚才问的是阿昱。她默默举起手机挡住脸，好尴尬……也不能怪她，谁让他说话偷懒不加主语呢？
韩墨的语气依然轻飘飘的：“你确定她这么萝莉的脸，能驾驭轻熟女的发型？”
她抖了抖耳朵，萝莉？这人是在夸她可爱吗？她坐直了身体，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夸奖，不容易啊。
阿昱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轻熟女不行吗？我觉得挺好啊。再配上镂空的透视蕾丝长裙，肯定巨美。”
韩墨蹙起眉：“重做。把头发染成渐变灰。”这人一涉及到专业问题，似乎就变了个样。
秦子珊忍不住放下手机：“你见过灰头发的萝莉吗？”
韩墨没回答，他突然弯下腰，一只手撑着椅背，一只手撑着化妆台，呈一个半包围姿势面对着她，语气低沉悦耳：“秦小姐似乎对我的想法很有意见？知道视觉冲击感吗？灰色的渐变色，加上黑真丝连衣裙，非常符合你的气质。你那条透视裙我刚才看了，该露的地方没露，不该露的地方都是开叉，主办方给你那么多款式选择，你怎么偏偏选了这一条？我都不忍心质疑你的品味。”
“……”她真想问那你觉得什么是该露的什么是不该露的呢？！但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和说话间鼻息相闻的感觉，她突然有点脸红，这男人的眼睛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得都不想跟他争论了。
好在韩墨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窘迫，也没有继续毒舌，直起身，“我刚才让工作室送条裙子过来，等会你试一下。”
秦子珊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那双深褐色的长眸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忘了，上次在沙滩我搂着你拍了一天。”说到这里时，她很明显地感觉到阿昱的动作顿了顿，还欲盖弥彰地咳了咳。
秦子珊觉得头顶快冒烟了，她就知道，明明就是普通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会变味儿。
韩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阿昱说了句“继续”，就到旁边去了。
秦子珊做好发型的时候，礼服刚好送到了。
安倩看着一袭黑色的纯手工礼服，惊讶得合不拢嘴：“天啊，这就是韩老师说的小裙子？太美了，什么牌子的？”她找了一圈没找到logo。
送衣服来的小姑娘大概是韩墨工作室的，小心翼翼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嘴里说着：“这是老板在米兰高定周设计的样品，还没来得及穿呢……”
接下来的话被阿昱一个咳嗽声止住。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干脆留下来看阿昱化妆。
秦子珊腾出手搜了一下韩墨的百度百科，资料显示，这位拥有一大串前缀和形容词的造型界大神居然还有一项业余爱好：服装设计，并且获得过不少国际大奖。
她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直接关闭了手机屏，这人开挂了吧？或者是买通了百度百科吧？
阿昱的动作很快，当她做好头发化好妆，穿着裙子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眼前一亮。
她也转头，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从头顶开始是白色的，到发尾逐渐变成灰色，以前从没试过这么另类的颜色，效果似乎不错？
眼线勾得很精细，眼尾略往上弯，眼影用的是哑光的冰蓝和紫色，两种颜色巧妙叠加变幻，亦梦亦真。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心情不错。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煞风景地点评的话。
韩墨抱着手臂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快速，“梨花头不错，浅色发质会让脸成为焦点，所以脸部妆容很考验功力。还好五官比较精致，唇彩的颜色也没有喧宾夺主。”他说话的时候，用拇指轻轻刮着下巴，大概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秦子珊转头看看他，没说话。经过刚才那次，她不再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虽然他说话时面对着自己。
果然，旁边的阿昱接话道：“其实刚才我选的是咖啡色眼影，但是后来觉得蓝紫色似乎更适合秦小姐。”
韩墨语气肯定：“没错。”
“老大，其实我还想给秦小姐试试单眼亮片金箔。”不对称妆容，效果会更惊艳。
韩墨看了看腕表：“今天来不及了，下次吧。”
“好。”
秦子珊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这两人拿她当小白鼠，考虑过小白鼠的感受了吗？
“你功底本来就不错，整体结构也没问题，但是忽略了一个地方。”韩墨似乎觉得光说不够，拎起一张高脚凳坐下，用刷子在她脸上讲解，“她的皮肤比较白，你选的胭脂太深了。”刷子在她右脸颊示范着轻轻扫过，痒痒的，“而且脸上的颜色太多，蝴蝶显得太啰嗦，去掉。”
秦子珊闻言愣了愣，连忙看向镜子里，果然看到右边的眼角居然还有个小小的粉色蝴蝶作点缀，技法娴熟，好像是手绘上去的，没想到小助理还有这一手，她顿时对阿昱刮目相看。
阿昱听了，却二话不说拿了卸妆水过来。
“能不能把蝴蝶留着？”秦子珊小声地开口请求。
这两人大概平时习惯了在模特脸上涂涂改改画画，“模特”突然开口提要求，两人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都有点脱线地看着她。
两秒钟后，韩墨率先反应过来，舌头舔了舔口腔上壁，目光缓缓落到她眼底，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
俏皮的蝴蝶，虽然看着啰嗦，但是带着一份迷幻的延伸感，将撩动渲染得恰到好处，配上她雾蒙蒙的双眼，足够蛊惑人心。
秦子珊不知道他在重新审视她，抖了抖刚贴上的假睫毛，她踟蹰着：“一定要去掉吗？”她觉得这个蝴蝶很美啊！
韩墨坐在高脚凳上，他身体往后靠了靠，眼底隐约闪过一缕笑意，嘴角似笑非笑。
仿佛在等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其实你看啊，渐变灰的头发虽然很美，但是显得脸有点冷漠单调，这个蝴蝶就像是点睛之笔，让人看上去更活泼一些。而且……粉色的蝴蝶象征着破茧而出，让人联想到勇敢和美丽。有句诗不是也说了，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秦子珊小声说完，不确定地拿眼角瞄他。
其实她不知道，此刻的韩墨脑子是放空的。
小女孩跟自己说话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的侄女暮暮，每次想买发夹的时候，就跟她妈妈商量：她的漂亮发夹虽然有很多，但是就缺一个蝴蝶款式的，可不可以给她买一个？
那么小的女孩，就知道要用自己的方式争取想要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下意识用刷柄代替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自己下巴。
把李商隐的诗都搬出来了，看来是真喜欢？
韩墨思考的几分钟，秦子珊却很受煎熬。
她有种错觉，自从她提出刚才的要求，面前的男人仿佛又成了安达曼海边的那个样子，吊儿郎当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耷拉着肩膀准备放弃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他把刷子扔给阿昱，大长腿迈下高脚凳。
“你喜欢，那就留着。”
秦子珊听了，眼角顿时扬起来，喜滋滋地在镜子前又瞅了一眼蝴蝶，真好看。
旁边的阿昱目睹了整个过程，瞬间瞪大了眼。
我去，这可是老大第一次在专业问题上跟人妥协啊！要是放私底下，按着老大的思路肯定又要发飙了：你这什么奇葩做法为什么好好的要弄个蝴蝶出来？嫌时间多吗？还是要炫技？
阿昱撇撇嘴，运气不好的时候，还要被罚打扫整个工作室呢……扫地阿姨看到他拿着扫帚时，那笑容可亲切了……
可是今天……阿昱的眼神在自家老大和这位秦小姐之间扫了几下，抿了抿唇。
不等秦子珊从挽救了这个蝴蝶的喜悦心情里回神，韩墨低声对她说：“裙子撩起来。”
“啊？！”
“啊！”
两声不同的“啊”。
一个出自秦子珊，一个出自门口的安倩。
安倩刚从外面拿了几杯奶茶过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把手里的袋子全扔了。谁能告诉她，刚才她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什么？！
不是化妆吗？为什么要撩裙子？
秦子珊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震惊看着韩墨。
韩墨皱了皱眉，刚要解释，突然有个电话进来，他看了一眼手机，接起。
“阿峻？”
“对，我在黎城，可能过几天去林市。”
“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就是合作公司出了点事。”
眼角瞥到某人一动不动，他马上对手机那头说：“你等一下。”然后耐心地跟秦子珊解释，“不把裙子撩起来怎么上亮粉？”
亮粉？
韩墨沉默了一会：“你腿短，打了亮粉看上去显长。”
秦子珊：“……”
看她依然不动，他耐着心问：“你今年多大？”
她瞅他一眼：“问这干吗？”女孩子的年龄是可以随口问的嘛！
“反应这么慢，看你现在改行还来不来得及。”
秦子珊……
韩墨说完这几句，才对着手机说：“没什么，在给一个小丫头化妆。反应有点慢。”
你才反应慢呢！
秦子珊瞪着他，用口型连带手势说：本宝宝腿、不、短！
韩墨刚好抬眸，看懂了她要表达的意思，眼神平淡无波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对那头说：“你呢，最近怎么样？”
这是要长聊的架势啊？
安倩在旁边惊魂未定地听明白了，原来是自己想多了……韩老师撩裙子那可是很正经的，绝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火速放下奶茶，连忙过来帮忙。找了个角度，利索地把秦子珊的裙子撩到膝盖处，还体贴地小声问：“韩老师您看这样行吗？”
裙子被撩起来，秦子珊觉得腿上凉飕飕，心里也凉飕飕的。因为现在的场景很奇怪，就像顾客去菜市场买猪蹄，嫌弃这嫌弃那的，正要走的时候，摊主赶紧利索地找了两条还算白净的蹄子问顾客：您看这两条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