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勤没有欺骗刘娇娇，他和刘娜娜曾经真的是同桌。
刘娜娜只有十二岁，扎高高的马尾，下巴一条优美的曲线，细长的脖颈，低头写试卷的时候，阳光照耀着她发光的脸庞，关勤从来不曾忘记那美好的场景。
然后就是小升初，中考，高考，每次考试，人生际遇就如同洪流的分岔路口，簇拥着人们涌向不同的人生际遇。
刘娇娇一脸天真，摇摇头：“姐姐没说过。”
“我们可是老熟人。”关勤的口气里充满怀念。
“关总，你要和我姐姐那么熟的话，你应该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吧？”刘娇娇更急切了，攥住了关勤的袖子。
“问这个做什么？”关勤警惕地反问。
刘娇娇露出犹豫的神色，最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握了握拳头：“既然关总是姐姐的老熟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c市找我姐姐，也是为了家里的小嘉嘉，小嘉嘉是我们收养的孩子，已经四岁了。不过，我们家人都怀疑她是我姐姐的私生女！但是这么多年，姐姐没有回过家，我们也不能确定。”
关勤喉头发干：“孩子？女孩？”
“对。”刘娇娇一五一十说起来，“四年前，大概是春天，不知道是谁，在我们家的门口扔下了小嘉嘉，虽然这孩子我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是裹着小嘉嘉的毯子我们可都认识，粉红色的，姐姐以前最喜欢的一条小毯子，淡绿色碎花，她去c市打工的时候，专门带走了。”
关勤屏气了一两秒，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猛力跳动了一下，才缓过神，问话的声音嘶哑，低暗，简直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然后呢？”
“小嘉嘉长得也像我姐姐小时候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挺漂亮。不过，这孩子有点怪。”刘娇娇压低了声音。
“怎么个怪法？”关勤凑近他的胖脸。
“这孩子扔到我家门口的时候，全身淤痕。”刘娇娇比划着，“青紫青紫的那种，看得人怪心疼的，就像缺氧了又回过劲儿来那种，好多天才褪。”
“呵。”关勤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也是小嘉嘉命大，这样都没死。”刘娇娇凑得更近了，“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再也没能联系上我姐姐。本来按理说，我们把小嘉嘉送到社会福利机构是最好的，不过，因为那条毯子，我们都怀疑这孩子是我姐姐的私生子，不知道姐姐是惹上了什么事，才消失不见，把孩子留给我们抚养。”
“不是，能做DNA吗？”关勤问道。
“你怎么知道？”刘娇娇一脸惊讶，“我们做过，小嘉嘉和我们确实有亲属关系。”
关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听见任何声音，他的心头一直在尖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不会……千百个念头直冲脑海，搅成一团乱麻！直到刘娇娇摇晃他的手：“关总？关总？关总？……”
关勤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努力控制自己恢复常态：“没事，太热了，我有点不舒服。”他使劲松了松领口，把扣子不耐烦地解开两颗。
“所以，关总，你和我姐熟悉的话，求求你一定要帮帮忙！”刘娇娇柔声恳切地说道，“我们总不能让小嘉嘉一直当个没有妈的孩子。不管多大的事情，都几年过去了，也该有个头了吧，求求你帮我把姐姐找回来。”
关勤从最初的震惊里，终于缓缓找回了理智，他决定先稳住刘娇娇：“娇娇，你别着急，这事儿得慢慢来。你姐姐我几年前的确是见过，不过我们也好些年没联系了。”
刘娇娇的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失望。
关勤话锋一转：“但是呢，这个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指望的，在c市，你关哥我还是有些人脉的，找一个人虽然艰难，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刘娇娇的眼睛中又燃起希望之光。
“更何况娜娜是我的老同学，这个忙我是必须要帮的！”关勤拍了拍胸脯，“娇娇你尽管放心，这事儿尽管交给我！”
刘娇娇情难自禁，握住关勤的胖手：“谢谢你，关总，我替我们全家感谢你！”
关勤自然地反过来拍了拍刘娇娇细弱娇嫩的手背：“一点小事，我也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同时心底感慨着，刘娇娇长得的确是像刘娜娜，这姐妹俩，气质上如此相似，如同多年前刘娜娜那种懵懂天真的模样。
刘娇娇朝着关勤露出感激的笑容，关勤趁势追击：“找人嘛，总是要点凭据的，你有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
刘娇娇有些为难：“有倒是有，姐姐的，小嘉嘉的照片我都有，但是我没带在身上，在我现在c市的出租屋里。”
关勤大喜：“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你那里，把照片拿上，我立马就安排找人？”
“那可不行，我还在上班呢，领班不会那么容易放人的。”刘娇娇连连摆手。
“大八？”关勤大笑，“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正巧碰上丁可可进来送零食，关勤盯着她胸前“华华”的名牌，点着头：“唉，华华，和你们领班大八说一声，今晚刘娇娇陪我，人我就先带走了，有事儿让他找我。”
丁可可低眉顺目：“是，关总。”一路把刘娇娇和关勤送入电梯。
电梯门刚一合上，丁可可通过自己的手表给胡平发了一条信息，意思很简单：二号住所正式激活！
于此同时，刘娇娇把住所的地址报给关勤，关勤轻车熟路就带着刘娇娇到了地方。
这里隐居在一片老式的居民区当中，房子老旧，灯光昏暗，到处簇拥着群租房，敞开的窗户里传来球赛的喧哗，夜色里有种异样的吵杂。
刘娇娇的高跟鞋在水泥楼梯上发出轻快的声响，她柔声抱歉：“真不好意思，这里没电梯。”
关勤摆摆手，气喘吁吁爬到六楼，刘娇娇打开了房门，灯光暖黄，一切尽收眼底。
这间房子很小，老式一室一厅格局，因为是出租房，装修过时，但是还算干净，刘娇娇烧水给关勤沏茶，用的茶杯豁了一个小小的口，关勤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原样放在茶几上，直奔主题：“你说的照片呢。”
刘娇娇很快从抽屉里拿出了关勤想要的东西。刘娜娜穿着一件深血红色的毛衫，领口是曾经时兴过的鸡心领，显然是手织的工艺，不过与过气样式形成反差的，是刘娜娜娇嫩鲜妍的脸庞，满满的胶原蛋白，就像随时会滴出水来一样。
就像，时隔多年的关勤第一次看到刘娜娜时一样！他站在车站外面，她从人流汹涌中走出来，一抬眼，就是如此明媚的一张脸，他怦然心动。
关勤心头巨震，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小嘉嘉的照片。”刘娇娇翻出另一张照片，小嘉嘉骑在木马上，在院子里朝着镜头甜甜地微笑。阳光灿烂，这是个快乐的孩子。
关勤的心缩得更紧了，天！
这几乎就是他现在女儿的照片！关勤的女儿现在三岁，明显比照片上的孩子小一些，但是眉目如此相似，就像是一个孩子在不同时期的照片，或者是亲生姐妹！
刘娇娇偷偷仔细观察了关勤的神色之后，柔声问：“是不是很像我姐姐？”
关勤的冷汗直冒，几乎是凭借本能回答：“像，像极了！”
“所以关总，求求你帮帮忙，一定要帮我找到我姐姐！”刘娇娇细白的手指覆在关勤的手背上，柔软又温暖，“真不好意思，光顾着说我姐姐了，连杯茶我都没给您倒，关总稍坐一下，我去烧壶开水。”说着就起身去了厨房。
关勤没有阻止她。
他很快把刘娜娜的照片丢到一边，专心研究起小嘉嘉的照片，照片不是新拍的，边缘有磨损的折痕，应该不是最近的，至少半年以上。
他翻过照片，只见相纸的背面有字迹，匆匆写就了一个地址，正是家乡禹州市，街区很老旧，有些眼熟，似乎是刘娜娜提过家里的住址，看来这张照片的确是小嘉嘉在老家拍的。
关勤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从最初的慌乱里清醒过来，捏着两张照片走向厨房：“娇娇啊，你也别忙活了，我这就走。”
刘娇娇清丽的面庞急急扭头向他看过来：“起码喝杯茶再走。”
“不了，别客气，咱们这日后必然是常来常往的，我这就回去联系联系我几个朋友，开始找人。”关勤摆摆手。
刘娇娇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太谢谢你了关总！”下一秒，属于年轻女子独有的香气包裹住了关勤，她似乎是情难自禁，上来扑进关勤的怀里，双手环绕他的脖颈，“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他看不见她的双眼，流露出全然的恨意。
刘娇娇立刻放开了他，似乎是窘迫地退到一旁：“关总，我送送你。”关勤恍恍惚惚由着她送到门口，在昏暗的楼梯里，他这才注意到，倚门而笑的刘娇娇，穿着和刘娜娜一样的深血红色鸡心领毛衣，一样青春逼人，让人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