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闲人年方十四。
他住在一个叫做断崖的悬崖上。
这是个上下都是垂直角度的山坡。山坡上几乎寸草不生,别说找点吃食,那是真真正正的连根能拉着往上爬的草都不长的地方。
往上垂直,往下垂直,就中间这么斧劈刀砍一般留出来方圆三百米这么个小平台,夏天的风冬天的雪,老天爷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地儿。
就这么个地方,胡小闲人住了十四年。
还养得白白胖胖的。
当然,从来也没人去说过他胖的问题。
不就那么一点肉嘛,完全可以接受啊。
何况他会见到的唯一一个人,也就是他的亲爹,胡延宗。
胡小闲人很以有这么个爹为傲。不说别的,就说他爹那么个人,整天脸色青白的,轻功好得忒不像话,这么高的陡崖,说上就上说下就下,还建起来三间房子,每天给他带这带那,虽然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胡小闲人还是吃得很满足。
有吃有喝有房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对胡小闲人来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就是他爹。
无他,脸色实在太差了。他整天吃吃喝喝看起来日复一日地像山头上偶尔跑过去的野兔子,他爹可是从来一口都不动的。这脸色不好也就罢了,整天不吃不喝……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胡小闲人十二岁上就这么跑去问他爹了。
胡延宗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儿子会问这个,一脸无语地看了他半天,终于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儿子真乖!你爹不需要吃东西!你爹辟谷呢!”
胡小闲人一脸崇拜:“辟谷是什么啊?”
胡延宗一脸面瘫地给了他儿子一本书。
胡小闲人如获至宝地去了。再见面的时候见着胡延宗,整张白嫩的脸蛋上都在放光:“爹你原来这么厉害!我也要练!”
“小屁孩子练什么练!先长身体!”
“……哦……”
某种意义上来说,胡小闲人也是在胡延宗的淫威下长大的。所以胡延宗说东他就不会往西跑,也是有历史性原因的。
其实,胡小闲人本来不叫胡小闲人。
他有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名字,叫胡远清。
奈何他爹胡延宗在某个午睡醒来,天色将黒的时候,看着睡得香香甜甜的胡小闲人,感叹了一声:“儿啊,你老子我这偶尔还要做点事情的,就叫胡大闲人了,你比我还懒,就叫你胡小闲人吧。”
胡小闲人搁梦里翻了个身,睡得七荤八素,无暇发表意见。
胡延宗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扬长而去。
……
胡小闲人睡到了月上三竿,才满足地饿醒了过来。迷迷瞪瞪从床上爬下来,只觉得冷得慌,看什么都是重影的。他揉着眼睛,怎么想都觉得不咋对,于是一张嘴就喊了爹。
“爹!爹啊!”
脸色青白的胡延宗面无表情地从房梁上飘了下来。
“干啥玩意儿?”
胡小闲人被他爹的大脸吓得一哆嗦。
“爹你咋从房梁上下来了?”
胡延宗无语问苍天,低头看儿子。
“我练功呢。”
胡小闲人恍然大悟,欣然接受,并提出新一轮意见。
“爹,饿。”
胡延宗眼睛一瞪,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筋笑骨不笑,从背后拿出来一串烤得滋滋冒油,色泽鲜亮的……蘑菇。
胡小闲人欢呼一声,影也不重了头也不疼了,精确无比地扑上去薅过他爹手上的蘑菇串儿就往嘴里塞。
“爹,你真厉害,你啥时候烤好的啊?这还烫呢!”
胡小闲人那呼扇呼扇快占了全脸三分之一的大眼睛里头,崇拜都快溢出来了。他一粒接一粒地往嘴里塞蘑菇,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跟他爹扯淡。
“爹啊,你上次说我第六感特别好,那我前五个怎么样啊?你看你功夫那么好你教我两招什么的……我就可以出去看看了。”
胡延宗挑着上行三角眼看了一眼胡小闲人,冰冷细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几?”
胡小闲人嚼得满心都是香菇味儿,哪儿管他爹晃什么呢,三下两下大快朵颐,全当啥都没瞧见。
……这眼力劲儿显然是已经不及格了呀。
胡延宗的内心是崩溃的呀。
……等会儿,我的亲儿子哟,这说着第六感呢你说那五感干什么呀?我是不是给你养傻了啊?
“爹,你愣那儿干啥呢?”